甚至,在發現無法再隱藏的那一刻,印記開始嘗試著同仙人對話。
男人睜開眼,盯視了那咒印片刻,沒有拒絕。
這隻是一個留音咒。
聽了無關痛癢,不聽也改變不了什麼。
想來,澄心桃還記得他,且有話要對他說。
在默許的刹那間,一道幽幽的心音傳了過來……
【行止上神,好久不見。我知曉此事哪怕瞞過六界生靈,也定然瞞不住通天神力的尊上。所以我選擇坦誠,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將我今日要說的話聽完。】
【我自認問心無愧。】
【是的,沒有人害我,我是自己剝離的桃核。桃核包含了我的全部神力,記憶,和愛恨。所以我選擇了它作為今後的本體。】
【而剩下來的空心桃,也就是桃夭夭的本體,孕育了他。他是全新的生命,他將可以代替我,成為凡人敬仰的那個澄心桃,繼續庇佑凡人,就像以前一樣,享儘榮耀。】
【不管你今天有沒有出現,仙界發現澄心桃的氣息,都會默認他就是我。
那群愚蠢至極、也貪婪至極的小人,必然會因此而上鉤。我這麼做,不過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罷了。】
【我知道你真正希望的是我能夠承擔起責任,繼續庇護凡人,但我真的隻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凡人的弱小醜惡,仙人的自私偽善,妖魔鬼三界的貪婪可恥,終究會一一重現。
或許隻有到那一天,尊上才能明白當年我是多麼無辜,若非這一切逼我,我又怎麼會逃?】
【我不過是想要自由罷了。他們卻不允許我化靈,還打算在未來加害於我,憑什麼?渾天獸尚且自由自在,我守護了凡人那麼多年,卻被這麼對待,公平嗎?】
【這仇,我必須要報。】
【尊上,空心桃如今已經是普通靈器了,桃夭夭沒了桃核,等同於被我徹底封印,隻是尋常樹妖,連化形都做不到,不會被天道認出來的。
若你發現他不聽話,難當大任,儘可以殺了他,空心桃自會誕生下一個替……呃……】
……
未儘的心音被驟然掐斷,再也發不出聲響來。
灰色的留音咒不斷掙紮,卻無法掙脫金色卦象的壓製。
男人麵色冷淡,無波無瀾。
他垂眼,淡漠地凝視著依舊一無所知的桃夭夭。
從命盤來看,眼前的桃樹妖生線短促,生機若有似無,死線本同根而生,卻蔓延勾纏,橫亙其中,硬生生掐斷了生命線。
澄心桃,從頭到尾,就沒想過讓桃夭夭活下來,或者說,沒有把這個隨手培養出來的替身當一回事。
就如同它當年漠視所有凡人,任其哀嚎痛求,最終求救無門,絕望死去一樣。
而這樣漠視生命,隻是為了複仇?隻是因為預見“未來”彆人會害它?
男人沉靜的目光從桃夭夭身上,緩緩挪到掙紮的留音咒上麵,停住不動。
無聲無息的心音隨之響起。
【你是以什麼資格,來要求無辜的生命為你承擔責任?甚至還要本座聽你解釋,體諒你的難處?】
【隨意封印桃樹妖的天賦,剝奪他化形的權利,甚至將他圈養於此地與世隔絕,這就是你的問心無愧。】
【當初顧念你本性不壞,給了你化靈的機緣,果然是本座太欠考慮。】
毫無語氣起伏的心音一字不落地傳了過去,卻震得那留音咒瞬間化為齏粉。
仿佛從未存在過……
……
與此同時,仙界某處精美的宮殿裡,正皺眉入定的豔麗少年雙眸猛然一睜,幾乎是頃刻間麵白如金紙,兀自嘔出一口瘀血來……
少年眸色駭然,捂住心口的手指抖得不成樣,半晌方閉了閉眼,喃喃道:
“不可能的……他不會那麼對我……他喜歡坦誠的人,又一向無情無欲,不會對那個廢物生什麼同情心。
何況,我天賦卓絕,當神器完全是屈才,他定然會理解,當年不也出手幫我化形了嗎……
他對我總是不同的,對,他甚至一直到現在,還幫我支撐著人間界的法陣,這還不夠說明他在意我嗎?
一定是我想太多了……我要冷靜……不能自亂陣腳。”
少年不斷試圖說服自己,取出一隻紙鶴,傳音道:
【母後,你知道行止上神去了哪裡麼……我沒什麼事,就是想到尊上許久沒有下界了,或許我能幫父皇前去接應一……】
話音未落,一道稍顯嚴厲的女聲便打斷了少年的話。
【不必了。尊上下凡自有他的理由。我不管你是如何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的,總之,在仙界隻能稱呼他為仙尊,旁的不許再提。若是泄露出去壞了事,被你父君知道,我也保不住你。記住了嗎?】
少年聞言,不由冷笑一聲。
思及天帝,他的眼中多少流露出一些不以為然的輕蔑。
可隨即,目光在觸及自己染血的衣擺後,他的麵色又轉為青白,咬牙久久不語,到底是沒有反駁。
對天帝,他或許無所畏懼,可對上真神,他卻是毫無勝算的。
必須儘快想辦法見到對方,否則不能安心!
重來一世,他好不容易有所成就,占儘先機,絕不能出任何紕漏!
……
人間界。
留音咒徹底消失之後,男人麵色放緩,試圖顯得寬和一些,他垂眸看向老實巴交的小桃樹,道:
“你且伸出手來。”
“啊?”桃夭夭一時非常無措。
他立刻伸出一根桃枝,又覺得不對收了回去,換成另一根桃枝。
可小桃樹身上桃枝何其多,以至於桃夭夭換來換去都給自己弄懵了,傻乎乎地問:
“仙人要哪隻手?”
作者有話要說: 桃寶:朝師父伸出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