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辜地睜圓了那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直勾勾“看著”風行止,好半天都沒開口說話。
靈台裡卻是前所未有的混亂!
所以,他其實根本沒有其他選擇嗎?
現在成為仙人的徒弟,和修自己的道、走死胡同、快死了再成為仙人的徒弟……
有區彆嗎?
有的吧……?
沒有吧……?
桃夭夭捏緊了指尖,昳麗的臉蛋麵無表情,其實已經呆住了。
風行止居然也不急,就等著小桃樹自己想明白。
畢竟過去千年,誠懇、耐心、包容,該做到的都做到了,如今就剩下——
強買強賣能否成功?
流氓式收徒會不會折戟沉沙?
揠苗助長能不能成?
這徒弟是現在得手還是千年後得手?
……
等等未知命題,還沒得出結論了……
得虧渾天獸不在這裡,否則怕是又要瞳孔地震,恨不能當場耳聾。
【你看這是真神應該說的話嗎?】
【你根本不在意形象是吧?】
【神界不是法外之地,勸你心善。】
……
風行止沒有心。
起碼,桃夭夭沒聽到心跳。
所以,沒有人能阻止真神收徒。
桃夭夭懵了足足一刻鐘,都快在風行止懷裡坐得原地長顆桃子了,也沒弄明白事情為何到了如此地步。
但是,他的理智到底還在。
就現在的自己來說,拜師確實是唯一的選擇。
因為,不拜師,沒人有本事帶他入道,他會死,甚至死得籍籍無名,死得憋屈無比,因為他打不過澄心桃,洗不清自己背負的罵名。
風行止其實,是故意用一種看起來好像很不講道理的說法,來催促他做出這個唯一的選擇。
這分明就是他唯一一條生路,唯一一條真正可能前程似錦、一片光明的道路,還是風行止一步步苦心孤詣構築而成的。
此刻卻在對方口中,變成了——是風行止需要一個徒弟,所以逼他去受苦受難。
完全反過來了。
仙人為什麼要故意這麼說?還不是因為心善,不想他難過。
桃夭夭想明白這一點,眼眶瞬間就憋不住紅了。
他垂下頭,雙手攥緊,抿緊唇,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滾燙的水珠一顆一顆砸到手背上,又被他狼狽地擦掉。
風行止見狀,無奈歎了口氣,動作很輕地摸了摸他的頭,道:
“你就是這點不好。”
“不用開神之眼,我都知道你在想什麼。哪天我變成個惡棍,你是不是都能給我找到理由洗白。”
桃夭夭聞言立刻抬頭,直勾勾瞪著一雙水汽氤氳的淚眼,氣鼓鼓地對著風行止,凶巴巴嚷嚷道:
“不許顛倒黑白!”
“也不許說您自己不好!”
風行止被小桃樹“凶”得怔了怔,反應過來後更加無奈,忙道:
“好好好。是我說錯了。咱不說這個好不好?”
“你不說這個,你還要說什麼!”桃夭夭還是凶凶的,甚至連“您”這個萬年不變的敬稱都忘了用了。
風行止隻好幻化出手帕,不太熟練地給少年擦了擦眼淚,又放緩了本身冷淡的聲線,真誠地建議道:
“現在你答應立刻做我唯一的徒弟,我們就回天界,尋個日子給你辦拜師禮,以後就沒人能欺負你了,怎麼樣?”
桃夭夭頓時淚流得更凶了。
他化形後似乎更加隱忍,連哭都沒有哽咽聲,就是純粹睜著漂亮的眸子,熱燙的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滾落,源源不絕。
風行止耐心地一遍一遍給他擦臉,第一條繡著青竹的帕子才剛剛擦了一下,就換了一條還是繡著青竹、卻是濕潤的手帕,重新給少年擦起臉來。
如此換了一條又一條,桃夭夭本該哭成花貓了,臉上卻還是乾乾淨淨,全靠真神換手帕。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漸漸安靜下來,慢吞吞問:
“為什麼是唯一的徒弟?”
風行止沒有猶豫,解釋道:
“我其實是神修,並非你以為的那種仙修。你現在走的路,是我年少時曾走過的。雖然我已經失去那些與情感有關的記憶,但關於修行路上的記憶,我已經斷斷續續找回來一部分。”
“如你所知,我沒有七情六欲,做事一般靠參照人間界的人情世故。
世間任何親密關係,於我而言都是敬謝不敏的。
但你的資質很好,心性通透,不僅通過了山河圖試煉,本性更是至純。
我認為,你是我見過的,唯一可以繼承我意誌,做到神修大成的。”
“這樣子的你,不會拘泥於世俗,哪怕你最初選定的道與我不同,也不能使我放棄,你非常合適。”
“這就是真正的原因。”
“您要我修神?”桃夭夭問。
“是的。你很合適。”風行止肯定道。
桃夭夭抬手捂著空空蕩蕩的心口,道:
“但是,您也看見了,我沒有您那麼沉穩勇敢,我有很多害怕的事情。”
“甚至,我在您麵前,連情緒都無法自控,說哭就哭,不講道理。”
“這樣子的我,真的能克服那些困難,繼承您的意誌嗎?”
“我想,完全可以。”風行止依舊是這個答案。
“於我而言,你還太小了。恐懼是正常的,不要排斥它。困難也總是會有的,但與之相對的,是源源不斷的應對方法。總有一天你會完全成長起來,再不會有這些顧慮。”
“那……”桃夭夭深吸了一口氣,問出最為擔憂的問題,“我最初選定的道,跟您不一樣,這好像是很嚴重的事,很難解決,您還是要選我嗎?”
風行止聞言,眸色轉為深沉,篤定道:“是。我依然會選擇你。”
“你可能不清楚,正是因為你的道與我截然不同,卻偏偏成功走出了我年少時遇到過的困境,與我走了同樣的路,所以你才成了這個不可替代的奇跡。”
“在大道相同的情況下,尚且不能成功,你與我不同,卻成功了,那就不僅僅是機遇和緣分。”
“我很想知道,今後的你,會如何平衡你的道與我的意誌,唯有克服這種矛盾,在這之間得到屬於你的答案,才是你真正成就大道的命途。”
風行止說完,微微俯身,看向少年空茫的雙眼。
如同桃夭夭總是執著與他“對視”一般,此刻,風行止也在“對視”中,再次道:
“我會儘我所能,幫你平衡所有的矛盾衝突,你願意相信我,成為我的徒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