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師父……”
他一遍一遍地重複,想要動搖風行止的決定。
夢中的風行止和現實不一樣,看著更加冷靜,也更為理性,偶爾注視桃夭夭的時候,會帶上審視的目光,如同最開始他們相遇的時候。
桃夭夭因此更加害怕,怕風行止不會答應他。
他胳膊勒得都不知道有多緊,風行止也不在意,垂眸生疏地順著他的背,道:“這個想法,是你說的現實裡的本座,和夢裡的本座,都認可的。”
“理論上而言,它是最完美的方案。”
“倘若師父還是以前的師父,隻希望你成神,那定然不會放棄你這個神修獨苗。”
“但你也說了,師父與以前不一樣了,或許是有了私心,或者是悲憫,舍不得你,總之,讓你成神不再是第一要務,反而,讓你安穩無憂地活下去,才是關鍵。”
“這個變化也不知是好是壞。”
“但既然這個變化促使為師提出了這個方案,我就更偏向於能夠實施它。”
“隻你看著又實在抗拒……”風行止斂起眉,看著一直搖頭的徒弟。
桃夭夭脊背顫抖,緊緊貼在風行止懷裡,嚴絲合縫,沒有任何距離。
在聽到風行止說的最後一句話後,他微微鬆了鬆手臂,抬起頭,與風行止對視。
淚眼朦朧的桃花眼瀲灩澄澈,美得驚人。
他忽然往上蹭了蹭,仰起臉,湊近……
隨即,花瓣般柔軟濕潤的紅唇,如同羽毛一般,輕輕印在了風行止的側臉……
宛如蜻蜓點水的碰觸又柔又癢,就像直接吻在了心尖。
全然就是少年的一腔懵懂情意,赤誠得令人落淚。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隻是隱隱約約覺得,如果自己和師父的關係不能再親密、深厚一些,或許真的就不能改變夢裡師父的決定了。
何況,哪怕是這樣做了之後,桃夭夭淚盈於睫,仍舊沒有把握這樣做是不是有用。
他直勾勾地看著風行止,隻輕輕碰了那一下,就忐忑而殷切地退開,看著對方。
風行止難得神色微怔,垂眸與他對視,低聲道:“桃桃,你做了什麼?”
桃夭夭聞言漲紅了臉,連淚都停了,咬著唇不敢吭聲。
他看起來極為倉惶失措,卻又不肯鬆開手。
風行止雙眸微微眯了眯,定定注視著他的神色,沉默片刻後,方緩緩道:“想跟師父撒嬌?”
桃夭夭聞言,茫然地搖了搖頭,緋紅著臉,垂下的眼睫如蝶翼輕顫,糯糯道:“……我不知道……我想讓師父改變主意的……”
風行止卻沉了眸色,傾身靠近他。
桃夭夭被捏住
() 了下巴抬起,緊張地對上那雙銳利莫測的眸……
那裡麵幽黑深邃,靜得好似古井,又仿佛表麵平靜無波的深海,藏著令他不安的波瀾和漩渦。
風行止仿佛要看出他在想什麼,與他對視了許久,沉聲道:“你要知道,與師尊撒嬌,牽手擁抱,或許還不算越界,但吻,是道侶才能做的事。”
“不要跟任何人學這些。”
桃夭夭驚惶地眨了眨眼,小聲交代:“……我沒有和彆人學。”
“就是之前……有一本書,裡麵寫了一些,我剛剛……大道有點不受控製,沒來得及想什麼就用了……”
他越說越小聲,最後咬住了唇,垂下眼,並不敢與風行止對視。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改口說自己弄錯了,或者說自己不小心。
他麵對風行止永遠都是坦誠的,仿佛在說——因為感覺那個吻能改變師父,所以他做了,並不是意外。
這樣的桃夭夭超出了風行止的掌控,哪怕他看起來荏弱單薄,喜歡和風行止撒嬌,在風行止麵前就控製不住眼淚和情緒。
風行止顯然拿這樣的徒弟沒有辦法,盯著人瞧了一會兒,也沒鬆開手,反而低聲道:
“現在不急了,大道替你穩住了,你再想一想,是真的想這麼做,還是隻是看了書,想試試。”
桃夭夭眼睫顫了顫,莫名有種退路都被堵死的感覺……
他又抬眸去看風行止,結果發現對方捏著他的下巴,就真的一直看著他,另一隻手還摟著他的背,防止他滑下去。
近距離的對視讓桃夭夭手足無措起來,他緊緊咬著唇……
風行止卻騰出指腹,揉了揉桃夭夭白膩的下巴,低聲提醒:“再咬會出血,鬆開。”
桃夭夭隻得鬆開被自己咬得嫣紅的唇瓣,無助地看著對方。
他感覺唇瓣似乎剛剛被自己咬得有些太用力了,現在一鬆開就有些疼,不由可憐巴巴地看著風行止,道:
“師父,我感覺咬得有點疼。”
風行止聞言,果然鬆開了鉗製他的手指,單手一翻,一個小瓷瓶從掌心冒了出來。
“倒一些出來,擦擦就好。”
桃夭夭還以為師父放過自己,不追究了,一時微微漾起一抹甜甜的笑意,臉頰上的梨渦跟著深了許多。
他接過瓷瓶,倒了些看著清透的靈藥出來,塗抹到唇瓣上。
那藥果真有用,一下子就起了效用,不僅嘴巴不疼了,還沒了之前灼熱的感覺,涼絲絲的。
桃夭夭下意識抿了一下,感覺完全消了腫,和平時沒什麼區彆了,便蓋好瓷瓶,遞給風行止。
對方果然接過,收了起來。
桃夭夭鬆了口氣,開口試圖轉移話題:
“師父,您是不是答應我,改變主意了?”
可惜,風行止似乎是鐵了心要他想清楚那個“吻”的問題,收好瓷瓶後又捏了他下巴,擺正了他微微側著的臉,極為耐心地盯著他。
“改不改先不告訴你(),你先慢慢想清楚?[((),那麼做是為什麼。”
桃夭夭一聽這話就苦了臉,委屈巴巴地看著風行止,試圖讓對方心軟。
可是這個夢裡的師父,沒有現實那個那麼溫和好說話,非常理智鎮定。
桃夭夭與師父朝夕相處一千多年,甚至看不出對方這會兒心裡在想什麼。
他明明就沒有桃核,沒有心跳,這會兒卻覺得心口像是揣了隻小兔子,一直在搗亂。
“我……我剛剛真的都告訴師父了,沒有騙您,您看我立刻就說了,一句謊話也沒有。”桃夭夭可憐巴巴地撒嬌。
風行止卻道:“你說的是,大道不受控製,當時覺得親本座一口,就有可能改變我的想法,所以本能地去做了。”
“故而,我替你穩住了大道,希望你能認真想想,在不受大道影響的情況下,你是否還覺得應該與本座親近?”
這話直白得桃夭夭感覺自己臉都要燙得冒煙了,耳朵莫名發癢,像被輕輕吹了一口氣,渾身也熱得不行。
他連脖子都紅透了,一低頭,就被捏住下巴,不容拒絕地抬起臉,隻能繼續看著對方的眼睛。
垂下眼不看,風行止就耐性十足地跟他耗。
比起壽命無儘的風行止,桃夭夭顯然是沉不住氣的。
他忍不住抬眸道:“師父,您不要這樣……”
“不要什麼樣?”風行止揚了揚眉,反思道,“本座未曾催你快些回答,也未曾以其他事情要挾你,不是在等你想好麼?”
桃夭夭一時急紅了臉,道:“您這樣看著我,我不答也不會結束呀……”
“那你就好好想想,告訴師父,這事就了結了。”風行止簡直“善解人意”。
桃夭夭忙抿緊了唇,就怕自己一個衝動直接亂說一個答案出來,到時候答的不對就完了。
他有種莫名的直覺,就是——如果這個問題他回答得不好,今後他和師父的關係可能就會變得奇怪了。
或許不會有隔閡,但以師父的性情來說,一定會有應對的方法,比如像今天這樣,提出讓他重頭來過、可能會分道揚鑣的方案,到時候,他要怎麼辦?
師父固然不會傷害他,但也不會讓他做錯誤的事情。
關鍵是,桃夭夭並不知道,像今天這樣親師父、甚至與師父更親密,和保持之前的相處模式,兩者之間到底哪個是對的?
進一步,他和師父還是師徒嗎?沒有徒弟像他這樣總撒嬌要抱抱的。
退一步,無論是他的大道,還是他自己的心意,都不願意。
可他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有這種改變的?這種感情和之前的區彆在哪裡?隻是想要親近而已嗎?
最初他隻是依賴師父,師父去哪裡他就去哪裡,後來變成要和師父牽手,要擁抱,再後來甚至會因為師父可能再收一個徒弟而生氣、患得患失。
現實裡的風行止會讓他慢慢體會,告訴他順應本心,不會追問他,夢中的
() 風行止卻會問他為什麼,要他想明白。
桃夭夭越想越無助,眼巴巴地瞅著風行止。
他像以前那樣蹭過去,和師父臉貼著臉……
但這樣貼貼似乎並不能讓此刻有些不一樣的風行止放棄追問。
對方輕輕順著他垂落的長發,修長的指骨穿過發絲,掌心捏住了他的後頸。
桃夭夭忍不住顫了顫,隻聽到近在咫尺的低沉嗓音道:
“你看,像這樣,撫摸頭發,穿過發絲,甚至捏著你的命脈,就不應該是師父應該做的事。”
“而小孩子一般臉貼著臉,反而還能理解為你淘氣,想要與師父親近。”
“這是不同的。明白嗎?”
桃夭夭眼睫劇烈顫動,好半晌才輕輕應了一聲:“嗯。”
但他很快又閉了眼,艱難道:“可是……我感覺自己……”
“怎麼樣?”風行止問他。
桃夭夭被順了順長發,甚至感覺後頸都在戰栗,這才有了些勇氣,指尖緊緊揪住了風行止的衣襟,道:“我感覺……我不是隻想要一個……”
無論是孩子氣的貼貼臉,要師尊的寵愛溺愛,還是此刻風行止極具攻擊性的強硬對待,都想要擁有。
哪樣都不能舍棄。
但他不能完全說出口,仿佛羞於啟齒,很快就又不說了。
風行止卻已經聽懂了最關鍵的一句。
很快,桃夭夭被抱離了一些。
他緊張得有些暈乎乎的,感覺到臉頰被輕輕捧住。
隨即,風行止靠近他,額頭相抵,鼻尖相觸,頭一次這般,近距離地看著對方眼中……屬於自己的影子。
桃夭夭微微睜圓了眼,一股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從脊背升起。
他捏緊了對方的衣襟,怔怔地看著對方眼中的自己。
小小一個,容納在深海一般的眼瞳裡,仿佛師父眼裡,永遠都隻會放下他一個。
“看清了麼?”風行止問他。
“……看到了。”桃夭夭小聲應。
他蜷曲纖長的手指反複鬆開,又重新攥緊,如此來來回回不知道多少次,仿佛掙紮於洶湧的海麵。
之前衝動之下吻在師尊側臉的感覺,又一次仿佛甜美醉人的酒一般,湧入四肢百骸,熏得他失了力氣,幾乎整個身軀都陷入了風行止的懷抱。
耳邊是低啞鎮定的男聲,在一點點幫他理清這些纏滿了心口的線頭——他根本不認識的陌生情絲。
“或許本座在其他時候,比如閱曆增長、歲月沉澱、性格越發沉著之後,會給你空間,讓你自己感受,摸索,一點一點循著大道,去追求你需要的感情。”
“但此刻的風行止並非如此。”
“你若是我的徒弟,就應當做徒弟才會做的事,小孩子一樣撒嬌玩鬨溺愛甚至擁抱,都沒什麼,這在凡間多的是。”
“但你若做的超出了師徒該有的範疇,就不能再渾渾噩噩模棱兩可。”
“無論我是否擁有七情,我都清楚,在這個問題上,似是而非、曖昧不清,時間長了,將會是師父傷害你,而不是你傷害我。”
“所以,在發現的第一時間,就應該去解決它,這不是逼你承認什麼,也不是要你解釋什麼,是師父想同你一道解答這個問題,不讓它有變成心魔的可能,明白嗎?”
桃夭夭聽得怔怔的,本能地跟著輕聲問:“那得怎麼解決?”
“你不是已經說出答案了?”風行止道,“坦誠地麵對它,你要什麼,就得到什麼。”
風行止微微垂了眼,俯身壓近。
桃夭夭驚得緊緊閉上了眼。
旋即,一個極淺的、與他之前幾乎一模一樣的吻,輕輕落在他的鼻尖。
無論是千萬年後的風行止,還是千萬年前的風行止,都不會讓徒弟孤身一人。
所以,桃夭夭心甘情願“溺水”的那一刻,無論風行止是否擁有七情,是否擁有記憶,無論他處於什麼時候,過去還是未來,他都隻會陪著徒弟一同跳下去。
【一定不能讓師父失望。】
【一定不能讓桃桃難過。】
所以,一定會有回應。
你沒有錯,師父也做了,所以是師父主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