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他們進入大墓起，畫靈便已經開始不對勁了。
以前的畫靈無疑是溫順的，像一個鄰家大姐姐，像一個世家大小姐。
但現在，畫靈的這些品質正在消散，她開始沉默寡言，不同其他靈交流也不同蘇玖交流，好似心事重重，但卻又一言不發。
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也沒人知道她到底要做什麼。
蘇玖又不是傻子，自然也感覺到了畫靈正在和她離心，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但這份感知卻是不會錯的。
對於畫靈，這個算是最先跟了她的靈，蘇玖懷有的態度，無疑是副有很強的包容心。
她決定再給畫靈一次機會，如果她肯坦誠，她可以當之前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但如果……
如今滄境界危險重重，她能留給自己的時間並不算多，更沒什麼耐心去解析一隻靈的想法和願望。
“畫靈，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我希望你可以有話直說。”
畫靈原本就蒼白的臉上，不由得更白了幾分。
她的薄唇輕輕的抖動了兩下後，才出聲道“阿玖，我知道你天賦斐然，既然看到了這些畫，想來也發現了，這些畫和墓室中的畫也是一樣的，出自於同一人之手。”
說到這裡，畫靈突然又說起了一個和這無關的話題。
“你還記得我們當年是怎麼認識的麼？”
蘇玖點頭“你的那次幫忙，蘇玖一直不曾忘記。”也正是因為這一次交集，使得一人一靈之間才生出了後麵的牽絆。
蘇玖一直不曾將畫靈契約，隻像明麵上的那般答應她，帶著她看看外麵的世界，順便……尋人。
蘇玖看了一眼那畫中男子，是他麼？她不確定。
畫靈卻像是看透了蘇玖的心思一般，點頭道“我之前曾和你說過我要尋個人，就是畫中的他。”
蘇玖擰眉“單憑一個背影你就能確定？”
畫靈十分肯定的點頭“這就是他的背影，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我曾看過他無數次的背影，不會有錯的。”
雲環翎這個時候也開了口，臉上似乎還帶著幾分詫異之色“你方才說這些畫都是出自於同一人之手，也就是說都是他畫的……不過一個人畫自己的背影？”
畫靈看了一眼雲環翎，冷聲道“這很奇怪麼？”
對於蘇玖，她願意保持最起碼的尊敬，但是對於雲環翎，便沒那麼多的顧慮了。
雲環翎眨了眨大眼睛，眼底的異色更甚“這不奇怪麼？”
雲環翎似是還要說些什麼的時候，被蘇玖攔了下來。
“所以你憑借這些畫，已經知道這個畫師的下落了麼？”
畫靈的眼底劃過一絲異色，她輕咬了一下薄唇，隨後搖頭道“沒有。”
“你是想做什麼？”
畫靈笑了一下“隻是想拜托你，將這幅畫讓我帶上，好讓我多個念想。”
小珠微微擰眉“你知道這畫剛才對你做了什麼麼？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
畫靈沉默了一瞬，小珠恍然，想來也是，她才是真正的畫靈，和畫之間出了問題，她自己會不知道麼？
小珠不解“你到底是為了什麼！”
蘇玖冷冷的看了畫靈一眼“是為了滋養畫中人的神魂吧。”
畫靈渾身巨震，瞳孔也不自然的收縮了一瞬。
小珠腦袋更是一片空白，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蘇玖話語中所包含的意思。
“阿玖，你什麼意思？這畫中的人是活的！？”
這回不止是小珠詫異，便是雲環翎，雪精靈和風靈皆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畫靈，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撒謊。我失了天賦太久了，怕是連你自己也忘了，我的異瞳是可以看清虛幻之物的。方才這畫中之人是在吸食你的生命力吧……”
畫靈突然跪了下來“阿玖，求求你讓我帶上他吧！我不怕他吸食我的生命裡，他怎麼說也是畫了我的人，他於我有一份因果，我要還清這份情啊……”
蘇玖半蹲下來，平視著畫靈，眼底所透著的是她從未見過的寒芒，或者準確的說，是她從來沒有向她所展示過的一麵。
“畫靈，我給過你機會了。”話落，蘇玖轉身便要離開。
畫靈直接愣在了原地，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倒是小珠生出了些許惻隱之心“阿玖，左右不過是一幅畫，畫靈願意帶著就帶著，又不會吸食我們的生命力……”
小珠說到這裡的時候，蘇玖唇角驀然勾起了一絲弧度。
“不會吸食我們的生命力？”
蘇玖的這句反問，直接問懵了所有的靈，當然，畫靈並不包括在其中。
“你……你什麼意思？”小珠和畫靈認識的最早，在想通一些問題之後，也是最難以承受的。
“這幅畫，會借著畫靈和我們之間的羈絆，同時向我們所有人索取生命力。這樣它便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從畫中奏出來了。
畫靈，我說的對麼？”
蘇玖這句話一出口，不隻是在場的幾隻靈，便是紫極和小綠也都睜開了眼睛。
畫靈的瞳孔劇烈的震動，是的，它完全沒有想過，蘇玖對於這種歪門邪道索取生命力的邪術竟也了如指掌。
“方才你是故意做給我們看的吧。”
畫靈低下了頭，沉默不語，不過蘇玖倒也不用她在多說什麼。
“你故意讓我們看到你身上的靈氣朝著那背影流動，是為了告訴我們，它隻會吸取你的生命力？”
“畫靈，我蘇玖自認為待你不薄，我隻想知道為什麼！”
“你報恩我也不反對，但是為什麼要突然這麼做？你身上沒有任何契約，首先便排除了你是被動這麼做的。
那麼是有誰用其他什麼威脅你了？”
蘇玖的視線若有若無的掃過那副畫像。
“你作為這人筆下的產物，想來你們彼此之間是可以交流的吧。”
就像是綁定了主仆契約一般，以意識來交流。
畫靈的麵上逐漸的浮現出了痛苦的神色。
“阿玖，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蘇玖眼底的難過一閃而逝，快的幾乎讓人無法捕捉。
“你沒有對不起我什麼。
立場不同，你隻是做出了你認為正確的選擇。”
“我原本還不明白，傳送陣為什麼會將我們傳送到地下暗河，現在想來，恐怕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當然，我對你用了什麼手段並不感興趣。
但我仍然想知道，你在大墓之中變化那麼大的原因，是不是也是因為他？或者說，那個時候你們便用他特有的方式聯係上了？”
周圍的環境變的很靜，靜到連遠方的水滴聲都如此的明顯。
很久之後，畫靈才緩緩的站直了身子，她背過身去，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隻是語氣早已不像之前那般慌張，反而還透著些許冷淡“阿玖，你真的很聰明，聰明到我幾乎不知道該怎樣對你下手。”
“傳說，畫修有一種特彆的手段，可以以畫傳音，隻要是有他畫作的地方，便有他的眼線，便可以達到傳音這個目的，隻不過他的傳音對象，隻有他的畫中靈。”
畫靈頷首，算是默認了蘇玖的說法。
蘇玖點頭，又輕輕的磕了磕雙眸“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畫靈微微的側了下身子“你問。”
“在瘴氣林的時候，你有沒有做多餘的事情。”
蘇玖問的很委婉，然而在場的所有人都卻都聽懂了蘇玖的意思。
畫靈偏頭笑道“你這麼聰明，這一點竟沒看出來麼？
蘇玖張了張嘴，終是什麼都沒說出來，有時候並非她沒看出來，而是她不願意去看。
對於心中隱隱的懷疑，她下意識的不想去相信，也不願去相信，沒想到最後還是走到了她最不願意看到的地步。
她一直在說給畫靈最後一次機會，其實又何嘗不是在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
畫靈所做的一切其實並沒有錯，隻不過是他們的立場注定了隻能站在對立麵。
“能知道你原本的打算麼？”
畫靈看了蘇玖一眼“就像你所說的，利用你們的生命力，讓我的主人複活。”
雪精靈聽到這裡忍不住開口嘲諷“你跟了阿玖這麼久，也沒聽你喊過她一句主人，果然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蘇玖將雪精靈拽了回來。
畫靈也隻是淡淡的看了它一眼，並沒有過於偏激的反應。
這個時候原本寂靜的山洞內，突然出現了一柄泛著寒氣的長劍，正是蘇玖的霜寒紫極劍。
“畫靈，我可以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我毀了這畫卷，你重新回到我身邊，我也可以當這些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小珠和雪精靈都覺得蘇玖瘋了，它們不明白，畫靈已經變得如此，她為什麼還要執意挽留。
而畫靈則是想也不曾想，直接用它單薄的身體擋在了畫卷的前麵，臉上甚至還透著幾分複雜和決絕。
“隻要我在，就不會讓你傷害他！”
蘇玖用霜寒紫極劍直直的指著畫靈，怒道“你和我一路走來，想來也該了解他曾經都做過什麼！你的主人，這些畫的畫師，他曾經利用他的天賦殺人無數。”
畫靈的臉上出現了一閃而逝的慌亂之色，但卻依然嘴硬道“你怎麼就知道，他所殺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
蘇玖輕笑了一聲，笑容中透著不可忽視的寒意，目光更是冷的驚人“你可還記得顧凝雲一家？上至顧家先人，下至剛出生的孩童，四百多年前，無一不是被你的先人困在了這畫卷之中，又被這畫卷之中的魔獸蠶食了神魂。
現在你同我說好人還是壞人？那剛出生的孩童又能做什麼惡事，讓他斬草除根？
畫靈，你自己就不覺得矛盾麼？”
畫靈神色迷茫，下意識的辯解道“說不定他們之間是有什麼誤會。
比如有人盜了我主人的畫，拿來作惡，而作惡又並非他的本意。
再例如，他可能隻是失手，或是受了誰的誤導，才不小心行了錯事……”
畫靈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完全消散在蘇玖冷漠的目光之下。
畫靈咬了咬牙，不死心的又道“就算，他和顧家之間真的有著仇怨，和你又有什麼關係！我主人再如何壞，至少從來沒有害過你吧。”
雲環翎聽到這裡也忍不住被氣笑了“他是沒有害過蘇玖，隻不過是還沒來及的害而已，或者更準確的說，在他想害阿玖之前，就已經被阿玖給揭穿了。”
畫靈的臉色越來越白，但是卻依然站在那副畫的麵前一動不肯動。
蘇玖越發的失望“畫靈，就算沒有之前的事情，顧凝雲也是我的朋友，何況被他殘害的無辜人真的隻有顧家的人麼？那麼多的畫，你真的清楚到底有多少的人命被困在了裡麵麼？”
然後，蘇玖目光便是一厲“和彆人無關，隻有我，非要毀了這人不可！否則，他怕是還會讓你哄騙更多的人，幫助他調養神魂吧！”
畫靈的臉色變換已經告訴蘇玖，自己的猜測完全正確。
她不再顧慮，單手一甩，冰靈氣瞬間充盈了霜寒紫極劍的全身。
畫靈見狀，抿了一下唇，也終於不在無動於衷，她單手一招，她的本體便出現在了她的手上“阿玖，你這是要和我開戰麼？”
蘇玖目光冷凝“如果你執意要擋在他前麵的話。”
“畫靈，你手上從未染過無辜之人的鮮血，倘若你以後一直受他的支配去害人，你早晚也會變得和那些魔靈一樣，不再受上天的垂愛，這難道就是你想要的？”
“彆再說了！”她沒的選擇，甚至她的這輩子，可能都是早已注定了的。
蘇玖的聲音突然就低了下來“能說的話，我言儘於此。但如今看來，你依然冥頑不靈，既如此，我也不便再留手。”
畫靈微怔間，蘇玖的劍已經舉過她的頭頂。
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般，隨著蘇玖的劍落，變得支離破碎。
轟！
一陣強烈的魔氣自畫靈身後的畫中洶湧而出，而蘇玖落下的劍光更是被一件黑氣所包裹的物件攔了下來。
蘇玖異瞳閃現，發現對麵架住霜寒紫極劍的不是其他，正是一杆筆，然而和周圍的黑色魔氣所格格不入的是，這一杆筆所散發的竟是靈氣。
至於那一團魔氣，則是慢慢的融合變成了一隻龐大的魔獸。
蘇玖的唇角勾了勾，聲音雖泛著清冷，卻也不難讓人辨彆出其中所參雜的嘲諷“我還以為你會躲在畫靈身後一輩子。”
雲環翎先是詫異了一瞬，隨即才想明白，阿玖恐怕又是故意的，為的便是引出那幅畫中的男子。
一道陌生的聲音自這片小小的空間中響起“果然，即便領悟出了天賦，也依然是個廢物。”
畫靈唇上已經沒有一絲血色，也不敢多發一言。
蘇玖則是有些危險的眯了一下眼睛，盯著那杆筆看了又看。
這杆筆的筆杆通體呈現寶藍色，筆毛是由白到黑的漸變色，筆尖泛著淡淡的熒光，一看就知道並非尋常的法寶。
然後，她的目光又轉向畫中之人，眼底劃過一絲了然。
“畫中的人，已經失了靈性，現在你這是附在了你的本命法寶之上？”
那杆筆這才像是看到了蘇玖一般，將筆尖慢慢的對向蘇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