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的母女情分不是假的,可現在,女孩兒冷漠無情的雙眼還是讓劉惜蘭感覺到一陣令人窒息的絕望。
她知道,兩個女兒之間的這種紛爭,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並且隨著她們的年齡長大,愈演愈烈。
想到從前的每一次爭執的玉石俱焚的結果,又想到今晚晚宴的重要性,劉惜蘭忍耐著,語氣疲憊、帶著一絲懇求的抬起頭看向樓上的溫茜。
“茜茜,這次的宴會很重要,算媽媽求你,就一次,你就讓姐姐這一次……”
可她的話,在對上女孩兒絲毫沒有動容的眼神後,心也漸漸寒冷了,剩下的話語堵在喉嚨再也說不出來。
她仿佛已經看到了這條裙子的結局。
溫菲碰過了,她就不會要了,可她絕對不會允許溫菲穿上這條裙子的,它的歸宿,要麼就是被潑果汁,要麼就是變成碎布。
劉惜蘭一邊在心裡準備找人加急訂新裙子,一邊心累的閉上眼。
可閉上之前,眼底的失望至極,懊悔至極還是叫溫茜看了個清清楚楚。
不僅溫茜看清楚了,跌坐在地毯上的溫菲也看見了,然後,她轉過頭來,背著所有人對著溫茜露出一種幸災樂禍的表情。
那樣刻意的、拙劣的另一麵,隻讓溫茜看見。
溫茜的渾身緊繃,唇角抿得泛白,刺痛的心臟,熟練的泛起一陣陣惡心,幾欲嘔吐。
她第一次看見溫菲露出這種兩麵人的表情時,是溫菲來溫家的第一天。
那時的溫茜,自然是不接受家裡莫名其妙領養一個女兒的,換做任何人也不願意接受吧。
更何況,她還發現這個領養的女兒並不是表麵上表現得那麼的簡單。
可她將自己發現的事情,告訴了大家後。
所有人都用一種震驚至極的表情看著她。
爸爸、媽媽、哥哥……甚至從小一起長大的顧英彥,他們臉上的表情,仿佛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鬨的孩子。
那時的溫茜,隻是一點點難過,還沒有失望。
直到幾次之後,大家不僅沒有相信她的話,甚至開始懷疑她為了排擠溫菲而撒謊。
一開始是溫柔的安慰她,告訴她,她永遠是這個家的小公主。
後來是嚴厲的警告。
最後所有人徹底失去耐心,失望的看著溫茜,仿佛在懷疑,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就像此刻,樓下的劉惜蘭,露出一副她看不懂,卻感覺很窒息的懊悔眼神。
曾經疼愛她的爸爸、哥哥,現在看她的眼神也沒有比這個眼神好多少。
太多的無力和麻木之後,溫茜心裡隻剩下疑惑,為什麼會這樣呢?
溫茜始終不明白,直到今天也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感覺世界好像變成了一團亂糟糟的毛線團,找不到規律。
有兒有女的家庭,為什麼會領養一個和女兒一樣大的女孩兒,然後……為什麼,所有人都變得無條件偏心這麼一個表裡不一的人。
溫菲來到溫家之前,溫茜作為溫家唯一的女孩兒,理所當然的受寵愛,可以說眾星捧月也不為過,可她並不驕縱,也沒有被寵壞。
後來,溫家收養了溫菲,溫茜雖然不高興,但發現這個女孩兒表裡不一之前,她並沒有排斥她的。
溫家人大概已經忘了,溫菲剛來的時候,溫茜雖然不高興,但還是氣鼓鼓的將新裙子和溫菲分享了的。
可家人逐漸對溫茜失望透頂,自然更想不起來了。
而溫茜,早已經放棄了解釋這件事。
可她永遠會厭惡這個欺騙她家人的人,永遠也不會接受溫菲的。
想到這裡,眼底的厭惡沒有收住,又惹得劉惜蘭終於忍無可忍,尖叫了一聲溫茜的名字。
而這聲尖叫,仿佛又在提醒她的擔心是多餘的。
溫茜收回眼神,在樓下看不見的視角裡,扶梯上的手指用力到發白,卻不肯泄露出一絲難過與退讓。
她轉過身去,快步走向房間,卻在半路上,倔強的淚水還是沒有忍住。
-
兩個小時後。
溫茜冷著臉下樓,注意到茶幾上放著一個被摔壞的首飾盒,漂亮的粉珍珠項鏈隨意的耷拉在盒子裂縫。
——像沒人珍視的垃圾一樣。
溫茜的心口一窒。
這是……她十歲生日的時候,劉惜蘭親手送給她的禮物。
不是說,等她成年的時候,媽媽再親手為你戴上嗎?
所以她不僅忘了,剛才還準備用來配那條,從她這裡拿給溫菲的裙子是嗎?
溫茜自虐般的回憶起來,唇角諷刺的拉扯了一下,眼睫垂了下去。
她緩緩走過去,將珍珠項鏈拿起來。
“啪嗒。”
珍珠項鏈連帶破碎的盒子一起丟進垃圾桶裡。
反正也沒有人要了。
端著熱粥從廚房過來的林姨正好看見這一幕,連忙放下粥碗,快步走過來,將珍珠項鏈撿起來:
“哎呀!乖乖小姐,這可不興亂丟啊!”
林姨小心的拍拍珍珠項鏈上並不存在的灰,然後用紙巾擦了擦,然後才珍重的塞回溫茜的手裡,語重心長道。
“乖乖,這可是三十萬!咱們賭氣也彆和錢過不去。”
林姨頓了頓,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忍不住意味深長的勸道:“實在不喜歡,咱們賣了換成零花錢。”
看吧,又來了,不僅溫家人不對勁,有時候彆人也會奇奇怪怪的。
溫茜看了林姨一眼,沒有說話。
這是溫菲來溫家後,為數不多的,對她態度沒什麼變化的人之一了,所以她任由林姨將珍珠項鏈掛在手裡,任由林姨抱了下她的肩膀,然後仿佛想通了一般的抬眼,笑了一下。
“林姨,有剪刀嗎?”
女孩兒的臉上表情依然很淡,不過看起來眉頭也鬆開了,天生上揚的唇角恢複了弧度。
林姨便以為終於哄好這小祖宗了,露出一個鬆了口氣的笑容,一邊將剪刀遞給她,一邊走向餐桌準備將粥給溫茜拿過來。
結果就聽見一陣刺耳的“刺啦”聲。
林姨臉色一變,回過頭,隻見女孩兒正倔強的抿緊雙唇,神色淡漠的站在是禮服架前,手裡拿著剪刀。
麵前的禮服裙從胸前一路被剪了道口子到腰間,徹底不能穿了。
儘管太太已經帶著另一個小姐去買新裙子了,但,等他們回來的時候,看見這條耀武揚威的爛裙子,一場可以預見的家庭風波又要起了。
偏偏,這是所有人都可以預料的。
這個倔強的女孩兒,她會不知道嗎。
她就是故意的啊……
林姨張了張嘴,想勸說的千言萬語都說不出來,最後隻能轉過頭去,憐憫的看著碗裡的熱粥。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唉。
溫茜目光愣愣的盯著這條,溫菲很喜歡的裙子,有句話叫,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敵人,這句話對於她和溫菲來說也很適用。
她知道,溫菲喜歡搶她的東西是真的,但是剛開看她摸著這條裙子的眼神,溫茜就知道,她對這條裙子的喜歡也是真的。
耀武揚威的留在客廳,不就是“忍辱負責”,想讓她破壞,然後受到全家人的譴責嗎?
但,那有如何,隻要溫菲喜歡,她就不樂意她得到。
林姨走過來小心的拿過她手裡的剪刀,然後被歎著氣塞了碗熱粥。
溫茜收回目光,乖乖的捧著粥,喝了一口,神色很淡,但看向林姨的眼神卻多了幾分溫度:“謝謝林姨。”
倔強的女孩兒,露出一點點乖巧,其實就招人疼得很。
林姨此刻的心情就是這樣的。
她在溫家做了很多年,是看著溫茜長大的,因此也知道溫茜的身世的,可雇主家下了死命令,讓不許告訴這孩子真相。
原本,她是為這孩子高興的,可隨後,就意識到不妥了。
溫家確實是對兩個女孩兒一視同仁的,林姨不知道另一個孩子到底知不知真相。
可對“親生”的孩子來說,和養女得到公平的待遇,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公平。
從前的茜茜小姐是多麼乖軟愛笑的啊,一步步變成這樣冷淡、倔強又彆扭的少女,說到底就是因為這份從家人手裡求不來的“公平”啊。
她一個旁觀者看得清清楚楚,可溫家人,作為當事人,沒有一個想明白這件事的,反而,最近她已經不止一次聽見太太抱怨說,茜茜變了。
可看著低頭喝粥的少女,小臉像隻小倉鼠似的一鼓一鼓的可愛模樣。
林姨心裡一軟,忍不住在心裡歎了口氣。
哪裡變了啊,明明還是像以前一樣好哄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