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2 / 2)

狼少年 巫山有段雲 10854 字 2024-03-26

這時就要考驗統帥的事先排布,與將領們處理突發戰機的能力。

阿曈抱著犬王黑風坐在議事廳的角落,眨著大眼睛,看著宗朔拿出地圖,劃出作戰範圍,並簡短迅捷吩咐各營副將如何排兵布陣,何時追擊,在哪攔截。

蕭冉是驍騎營統帥,不像刑武要與各營溝通聯合,並在緊要時獨自出征。他的營盤直屬於宗朔,戰場上聽調於宗朔,隨戰機變化而被主將派遣隨機應變。

本來是用於保護主將的隊伍,但到了宗朔這裡,卻用來當做奇襲兵了。

所以蕭冉也是坐在眾人之外,靜靜的沒什麼話。阿曈左看右看,整個屋子裡就這位閒著!於是便領著狗,悄悄的小步挪到蕭冉身邊,與黑風一起蹲在了這位驍騎營統領的腳邊。

蕭冉見阿曈自然的蹲在了地上,便順手從旁邊把刑武的大椅子拎過來了,示意阿曈坐著說話。

“啊?大黑臉不坐嘛。”

“他忙著吵架呢。”

“哦哦。”阿曈看了看那群在宗朔周圍的將領,怕是一時半會也坐不下,便與黑風一起,一人一狗平分了刑武的大椅子。

黑風是見慣了這樣場景的,於是很安穩的趴在了阿曈的腿上,眯著眼假寐。

但阿曈卻覺得很新鮮,氣氛既熱烈又緊張,他雖然置身事外,但也有點心跳加速。

“怎麼,害怕?”蕭冉難得會與什麼人聊天,此刻見少年坐到自己身邊,便下意識問了問。

可等他看阿曈聞聲轉臉看他,就知道這小親衛實在不是害怕,那雙大眼睛圓溜溜的,透著一股子興奮勁兒。

看了一會兒,阿曈才問,“宗朔怎麼什麼都知道?準麼。”

蕭冉點頭,“將軍算無遺策。”

“打輸了要賠禮道歉嗎?”

“打輸了會死。”不用道歉,死人不會道歉。

蕭冉就見少年愣住了,眸子裡的興奮煞然間如潮水褪去,他茫然的看了一眼此刻已經在分發令牌的眾將。

“會死多少人?”

“不計其數。”

“那,那不打不行麼。”

“不打,死的更多。”

兩人一時間都沉默了,而那邊卻正到了緊要處,領了將令,眾人大喝一聲,以示肝膽!宗朔一揮手。

“各營布置!”

一聲過後,眾人紛紛出廳,回到校場營盤屬地,嚴陣以待。就連蕭冉也要起身跟著走了,他得回驍騎營。但卻覺得自己的袖子被拽出了,力氣很大,他沒站起來。

少年的眼光瑩瑩的落在他身上,問了一句話,“宗朔也會死麼?”

蕭冉想了想,回憶起他們幾個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往事。

“沒準。”

拽著他的手一下就鬆了,蕭冉看了看少年,便啟步離帳,他麵無表情的冷臉之下,其實有些著急,在回營之前,他想先去輜重營看一眼。人世難料,看一眼也算是,了一了念想。

宗朔一身硬鎧,手拿黑金斬`馬刀便要出帳,但走到了門口,就見少年一臉憂愁的看著他。

他沒停腳步,隻是路過阿曈身邊時,抬起手,匆忙的捋了一下少年的腦袋,壓下了幾縷他額角翹起來的碎發。

男人的手掌很溫熱,又粗大,但一拂之下,他身上的淡淡香氣卻透過襟袖,叫阿曈靈敏的嗅到了。

帥袍隨著大將軍的步伐而翻飛,劃過少年眼前,一片紅。

阿曈站在原地,呆了好久,然後忽然醒悟一般,轉身就隨著宗朔離開的方向跑去了。

黑風看著看著一前一後跑走的兩個主人,也溜溜達達的起身,跟著去了校場。

蕭冉走到輜重營的營地,往裡頭望了望,輜重營守在後方,隻是搬箭搬重弩的累一些,但性命無憂。他看了一眼排在隊列最後的那個瘦小的人,沒說話,摩擦了一下手間的指套,低著頭走了,沒看見阿雲一直注視著他的背影,直到他隱沒在茫茫軍士之中,再也目不能及。

阿曈怕被男人發現後攆回去,便隔著挺遠的距離,悄悄的跟在宗朔身後,昭城雖然備戰,氣氛緊張,但卻上下有序,人人嚴守軍令。

不一會兒,眾將便各自帶著兵或出城埋伏,或假守城樓,或勒馬備戰。

宗朔沉穩的坐在中軍之上,如鎮山嶽。探報的斥候來來回回報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急,乃蠻的攻城騎兵也一次比一次近。

直到斥候報說敵軍前鋒騎兵渡河,後邊步兵緊隨之時,宗朔抬手拿出令牌,給步兵統領,“開河堤,截斷敵軍連結。”

又報,蠻族騎兵衝出林中,步兵落後。宗朔又拿令牌給□□營,“啟絆馬鎖,射重弩。”

再報,騎兵已臨城下。幾番下來,蠻軍損失人數事小,但他們往往是憑著一股蠻殺之氣勇往衝鋒,如今首戰先連挫銳氣,是為戰先攻心。

宗朔這才揮著馬刀,與眾將直奔城樓。

阿曈有些緊張,他的嗅覺靈敏,隨著從城外吹進來的戈壁烈風,少年已經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這不是動物的血氣,是“人”的血氣,很多很多人的血氣。

但他初來人間,隻能是個看客,守城的營衛隊連城樓都不讓他上,說有流箭,彆射到他。

阿曈無法,隻得回身,他又急急忙忙的找到了奮力搬箭運箭的輜重營,阿雲與書生都滿頭大汗的在拆箭捆,卒長看到阿曈,急忙朝他一擺手,“快回後方的帳中去,亂糟糟的,傷到你呢!”

阿曈又到相熟的營衛隊,隊長“誒呦”一聲,“彆跑了,快,把甲先穿上,回屋等著。”

於是阿曈又被急慌慌的送到了帳裡,再等他跑出來,隨著來回奔忙的城兵,少年就不知道自己該乾什麼了。直到他下意識的走到了小廚房。

阿曈忽然被叫住了,“來,小統領,過來。”

他往屋裡一瞅,竟然是夥房的大叔,他獨自清清靜靜的站在院中,尚且有閒心給隻曬了一麵的土豆乾翻了個麵。

阿曈走到廚子眼前,“大叔!你不打仗嗎?”

廚子一笑,“急什麼,怎麼,你慌了?”

阿曈左右瞅了瞅,猶豫的點點頭。

“治大國如烹小鮮,這打仗啊,也像做菜,再怎麼心急翻炒,也得火候到了,才能吃不是。不必慌,此戰必勝。”

“贏了就不用死人了麼?”

“贏了就不用死更多無辜的人了。”

阿曈想了想,在這個菜香滿溢的靜謐院子中,漸漸沉靜了下來。而後朝廚子彎腰一行禮,轉身又往外跑去了。

廚子踱步到桌台前,端起了一杯酒,高舉敬天,而後緩緩傾撒入地。

他看著自己那把豁口的大刀,舉杯又敬,“十二年彈指一揮間,屬下垂垂老矣。”

緩了一會兒,廚子又說,“少將軍,尤似您當初,唉,難呐。”

阿曈跑出了小廚房的院子,直奔城門而去。他若是真跑起來,誰也攔不住他。

可還沒等他到城門,就見遠處宗朔身披飛雲甲,挎著黑金大刀,騎著烏騅,已然帶著昭城內無數的騎兵,即將要衝出城門。

蠻族騎兵已退,宗朔乘勝追擊,勢必要滅一滅齊格的氣焰,他在草原呆久了,自以為世間無敵,行事膽大且毫無分寸,宗朔要用這一敗,來驚醒他。乃蠻老可汗尚且在世,草原各族還輪不到他腥風血雨。

宗朔已然要衝出城門,卻在抬眼間,從箭弩林立,機擴森然的城樓上,看到了一個穿著青色布衫,梳著一頭小辮子的少年。

他半個身子探出城牆,揮舞著手中不知從哪扯下來的大旗,朝渾身重甲的宗朔高喊。

“宗朔!要贏!那我就寫十張大字!”

阿曈平日說話還好,但一大喊,音調便帶著些狼嗥的聲音,結尾處喊到“大字”,差點就克製不住,仰著脖子嗥起來了。

宗朔看著滿城頭甲胄中,那一抹唯一的鮮活亮色,又聽著這稀奇古怪的調子,紛亂之中隻覺得少年格外生機勃勃。

他朝阿曈一擺手,而後,便轉過臉,沉著眸子,策馬提刀,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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