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再等下去,宗朔最後一點心跳就沒有了。阿曈閉目,他想了想,最後,他跟從自己的直覺,將那顆果子直接張口吃了,然後在一猴一狼一馬的注視下,托起宗朔,抱著他,奮身躍入前方幽寂潭中,往冰藍的深處去了。
平靜無波的潭水被投身之人揉碎,倒映在水麵上的蒼穹波動變幻,在死寂的雪山中煥發出新的生機。
阿曈身軀滾燙,血脈沸騰,宗朔冰冷的身軀被少年緊緊抱著,潭水拂過兩人冰火兩界的肌膚,阿曈湊上前,在水中伸出手,將宗朔隨水波動的鬢發拂開,露出他此刻有些猙獰駭人的臉頰。
少年的心臟極速的躍動,冰涼的潭水填進耳膜,世界安靜極了,隻有他的心跳聲,與眼前鬢發飛揚的男人,宗朔就像是落入人間的修羅,此刻被封印住了,不得動彈。而自己則是一棵極速發芽破土的藤,需要無儘的水與汁液的潤澤,需要攀藤與纏繞。
阿曈托著宗朔的臉頰,奮不顧身的輕湊上去,吻住了那雙冰冷的雙唇。
那從心底燒起的無儘熱意,通過那兩片唇瓣的傳渡,漸漸滲透到宗朔的身軀中,兩人飄蕩在水中,無處落腳,無處可依,隻有對方。
男人赤紅的眸子猛然睜開,阿曈撤開廝磨的唇,去伸手按住宗朔的胸口,檢測著那胸膛中的心臟是否活了過來。
但宗朔卻渾身掙動,搖曳的澄澈潭水,叫再激烈的動作,也因水的緩和,變得和緩起來。男人猛撲過來,緊緊鉗鉗製住了脫離自己身軀的少年,而後朝水麵衝去,他早已瘋狂難抑,這是一隻徹底被殺心占據的軀殼,出水便要再次開始無儘的屠戮。
阿曈抬臂便摟住了宗朔,用自己的身軀困住這頭野獸,他在瑩瑩如碧的潭水中,雙手托起宗朔的臉頰,兩個人隔著落日映在水中嫣紅的餘暉,雙目對視。
少年眼波盈盈,情絲如線。
他執拗的盯著宗朔,無論男人如今的眼中隻是一個什麼樣的血腥世界,他要這個男人看著他,隻看著他,然後愛他,且隻許愛他。
他要突破所有顛倒夢魘的圍堵,將宗朔拉出來,而後相擁。
男人忽的不動了,阿曈便低頭相迎,但尚來不及唇齒相貼,便被宗朔忽的拽如懷中,死死的吻住了,激越又暴戾,像是雄獸瀕死的纏綿。
誰也等不得一刻閒,他們雙雙糾纏著沉入水底,在這一處光影流轉的密地,一切規則宣告破碎,隻有愛欲與生死是真實的。
水麵上,倒映的莽莽雪山與蒼穹全被攪碎,水中間,冰冷的潭水如沸,人影糾纏。
玉盤回旋,素手纖纖,明暗交界處的身軀如藤蔓暗中纏繞。朱唇點點,粉頸花團,熾烈的火焰燎進深藏的花朵。
發絲亂,聲聲顫,蛇婉轉蠶纏綿,虎踞龍盤,倒鳳顛鸞,魚水糾纏,波浪滔天。
……
夜色漸深,天幕已沉,渾圓的月影在潭水中淩亂徘徊,有一段柔韌的身軀受不住的抽身逃離,脫出水麵,而後卻被一隻健壯有力的手臂橫摟住,狠狠拽了回去。
阿曈渾身酥軟,藤的果實在他與宗朔的糾纏中早已生根發芽,借著澄澈的潭水,伸張出截截枝蔓,但這藤卻不長在實處,而是長在兩人的身軀上,那像是暗金色的紋身一般,從阿曈的腳踝處纏繞而上,直長到宗朔的頸邊。
隨著這金藤的蔓延,男人身軀上猙獰盤旋著的烏黑血毒,漸漸被吞噬殆儘,直至最後,依舊是一副如同往日一般,筋骨剛硬的健軀了。
水岸邊寂靜一片,老猴子早已回到了它自己的巢穴,白狼也回到了族群去,隻有烏騅,靜靜的守在不遠處。
忽然,潭水邊這匹臥在涼草中的駿馬猛然起身,凝神往潭中望去。
寂寂而潔白的月光下,一副強健身軀背對著群山,從潭中央霍然脫水而出,水珠順著緊貼在脊背上的濕發,沿著起伏的筋骨,流過肩胛與腰背上被抓的血絲絲的長痕,黏連留戀的淌了下來,再次沒入股下的水潭裡。
隻是這幅虎背狼腰的懷中,尚且還橫抱著一個人,於遠處看,除了那雙攀在男人脖頸上的手臂,也隻能看到一雙軟垂在男人手臂間的雙腿。隻是那瑩潤的腳踝與小腿間,隱約可見一條繁複的金藤盤繞。此刻,月光越過遮蔽的雲層,鋪灑在男人的脊背上,也映見了他身軀上與懷中人出於一脈的紋路。
他們像被隱秘的藤根纏繞在一起,在這連綿雪山的背景下,脫出於聖水中的山精。
他們既是兩個人,又像是一個人。
因為生命交融,愛意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