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從何來(18)
金家真把高攀林家女的事當大事辦的。人家姑娘的祖父就曾是官身, 人家的親大伯是禮部侍郎,二品大員。人家二伯是知州,一般這知州也就是個六品官。但因著在邊塞要地任職, 人家是從五品了。若是有機緣, 這四品一旦上去,可就天高地闊, 很不一樣了。這樣的官員的親侄女, 不提人家的外祖, 就隻這兩伯父,這姑娘匹配個二三品官家的次子是足夠的。
自家現在這是要啥沒啥。要官吧?沒有!胥吏出身,在府衙那是聽招呼的那種。要錢吧?比得上晉中商家富貴嗎?林家族裡是晉中有名的大商戶,怎麼比?或者是咱家的孩子是狀元之才?也沒有!自家在家看的都來氣。
也就是長的稍微斯文了一些, 俊秀了一些,被老太太養的嬌氣了一些, 不像是其他幾兄弟那般五大三粗的。
如果這是優點的話, 勉強算是吧。
周氏晚上輾轉反側的睡不著, 邊上的金泰安卻鼾聲如雷。她一腳把人踹醒,“你倒是睡的踏實。”
金泰安翻身咕噥了一下,“出門一趟一直都跟兒子在一塊兒,你問問去,什麼亂七八糟的地方都沒去……你叫我安生的睡一覺成不?”
誰管你是不是去亂七八糟的地方了?手裡就那倆錢, 路上餓不著你們爺幾個就得了, 你也得有錢去亂七八糟的地方才成呀?
周氏裹著被子靠牆上,“要急著謀劃老四的婚事,咱們前麵這仨兒子的婚事就得趕緊的提上來了。”
八字還沒一撇了, 你著什麼急?
周氏又踢了金泰安一下,“你就是沒心沒肺。這也不光是對老四好, 你想想咱家大妮!”
金泰安一下子就睜開了眼,躺在床上沒動地方。大閨女跟承恩侯家二公子的婚事,這婚事定的有點一言難儘。人都說抬頭嫁閨女,低頭娶媳婦。可自家是真沒想著拿自家閨女去攀誰家的高親去。也是那位族姑姑,在外麵亂說一氣,然後人家承恩侯夫人不知道怎麼打聽到自家老娘出去上香的時間,帶著他家那兒子去廟裡見人了。自家那閨女也是不爭氣,還就看上人家那病秧子兒子了。
回來是怎麼說都沒用。
然後這婚事就這麼給定了,定了之後,這是想儘辦法想叫閨女在夫家過的體麵一些,因此嫁妝上那真是一點也沒省。說是把半拉子家業陪嫁出去了都不為過。
又因為怕兒子們有意見,他是忽悠呀!忽悠了這個忽悠那個,意思就是,這有了高親了,以後對金家這個好那個好的。但其實,承恩侯府就是富貴,啥權利也沒有。想想也知道,皇家選妃隻從民間選!承恩侯府當年也就是一小地主,後來選上去的姑娘做了皇後的,這才給了個承恩侯的爵位。能有啥權利呀?!
說到底,金家是舍不得閨女,可架不住自家閨女樂意。
說到這個了,他也就順勢坐起來,“儘其所能,咱把該做的都做了,還能怎麼著?再者說了,她那脾氣,也受不了委屈。那承恩侯府的人我都見了,也都打聽了,一家子捆在一塊,也不夠凝兒揍的。受不了欺負!”
受不了欺負和過的順心是兩碼事。
周氏就道:“咱們要是再跟林家結親,凝兒在夫家好歹多兩分體麵。我是聽說,這燕京城裡,那貴人的圈子難進的很。有林家,有縣主,還有個鄉君的弟妹,這誰見了都多給她幾分臉麵,叫她出門少受些白眼……”
金泰安心裡就翻白眼,你是為你閨女把啥都想到了,又拉著我在這裡去算計人家的閨女來咱家,這女人心眼壞滴很!
周氏拿白眼看他,“不算計成嗎?閨女是去人家家裡過日子的,兒子嘛,是好是歹的,都在咱們眼皮底下。再說了,一個個的都等著吃分家飯,那要這麼些兒子乾啥?我就尋思,這老四的婚事要辦,咱們是不是得先把老大老二老三的婚事給辦了。便是時間太緊成不了親,但是定下來是可以的。之後,咱們才好籌措老四的婚事,你說呢?”
這話倒是在理,“那你就辦!”吵吵我乾啥!
“我這不是跟你商量嗎?咱家老大的媳婦,叫我哥哥嫂子在邊陲找一個。要能吃苦心胸大的,性子爽利,為人厚道的。最好能在七八品出身的小官人家找……那邊的人家我是知道的,但凡疼閨女的,都想把閨女嫁到太平一些的地方。咱們圖人家有個官身,人家圖咱家安穩,這事準成。這是給咱家保底的一個安排,便是其他貴親幫不上忙,可有哥哥和這個親家,咱家就是從底往上走,這也有托底的。”
嗯!有道理!
接下來呢?“老二老三都不是我生的,但跟親生的也不差。這婚事上,我尋思著找個實惠的人家。家裡富貴的商戶人家就挺好……”
金泰安心裡便明白了,這一大家子,不能叫庶壓住了嫡,長媳出身官家,商戶出身的姑娘跟她不能比,在家裡出不了大亂子。若是一家子都好好的,這正可以互為臂助。一個有點小權,一個有點小錢,大家捆在一起,日子都能往上奔。若是一家子處不好……這般安排對哪個兒子都沒有壞處,他們身後都有幫襯的。便是兩個庶子,隻要銀錢上不缺了,哪裡就闖不出一條路來。
“至於老四,咱們攀高親是為了能被提攜,這也沒錯。但哪怕人家不提攜,這個媳婦人選也是極好的。娘家有勢,自己有爵,月月有五十兩的銀子,這就是上上等的日子。不愁吃不愁喝,在咱們這小地方,也沒人敢欺負,這就成了。出身高,娘家好,看起來是比前三個媳婦出身都鮮亮,可自身若是憨了一些,也一樣出不了事……”小兒媳婦嘛,傻點就傻點,老大家的媳婦聰明就成。
金泰安躺下睡他的了!這女人肚子一盤賬,早就算的清清楚楚的了。但也不得不說,家裡有這樣一個女人,金家不說往後繁盛三代,但保三代平安足矣。
所以,我睡我的吧,你說咋弄就咋弄,全聽你的。
“聽我的!聽我的!啥都聽我的!”周氏又踹了一下,“四個兒子呢?這聘禮從哪來?我腆著臉空手跟人家要閨女呀!弄錢去!四個兒子,一個兒子至少五百……不是,三百兩!至少三百兩銀子。我管你是偷還是搶,明兒一早,你就給我找去。”
講不講理!我要知道哪有銀子,我用你催嗎?
金泰安被攪和的呀,一晚上沒睡安穩,但該起的時辰,還是早早起來了。
金家有習武的習慣,早起彆管老幼,演武場上去。隔壁住的就是金二叔金泰生,那邊住的稍微逼仄一些,早起那邊爺幾個都過來這邊的演武場。
老哥倆一邊把一邊往演武場去,一邊說閒話。
金泰安就順嘴問老二,“這幾天忙什麼呢?娘昨兒晚上還問你了,一會子去後頭叫娘見見。”
“顧不上!”金二叔就道,“府衙下令了,去山裡抓人去。有樵夫見了緝拿懸賞的要犯了……不知道竄到哪個山頭去了?官府懸賞下來了,一個人頭五千兩……現在外麵都瘋了,城門口堵的都是人,都是要進山去的。”
五千兩?
金泰安也不上演武場了,“真給那個多?”真給!
那還說啥,走啊!要不然上哪弄那麼些錢去。
家裡有一個算一個,趕緊的!
連四爺也被拉出去了,出了門的四爺都不知道乾啥去的。金家也有野外拉練這個習慣,他以為是這個,小一輩都以為是為了這個的。哥幾個一身短打,都是起來就往演武場來的,因此出門的時候,一個個的連臉都沒洗。
饒是這樣,出門都算是晚的了。城門已經開了,並沒有看到擠在城門口的人。沒見那麼些人,四爺一直都沒懷疑這出城的目的。
直到距離城外遠的很了,半天功夫都消磨進去了,可都還餓著肚子呢,這轉悠的啥時候是個頭兒呀。而金泰安一直在看岔路口的腳印,這腳印也太雜太亂了一些,這得是多少人往山裡去了。
四爺覺得不對勁了,“您這是想避開人?”
“廢話!這都一擁而上,還找個屁呀!”金泰安咬牙,“這裡還是不成,人太多,還得往遠處再看看。”
老三就嚷嚷,“爹!一早上起來就出門,一口沒吃呢。要不先上山,弄點野玩意吃了咱再乾?是不是又出大家夥了,是野豬群?還是大蟲?要真是大玩意,咱還是跟著大家走。”
金泰安含混的應了一聲,說老二,“你去,去前頭那村裡,有啥買點啥,那把能買的都買來,今兒估計回不去了。”
老大從懷裡摸了銀子都塞給四爺:“你跟你二哥一塊,快去快回,都在這兒等著呢。”
四爺覺得今兒這事不對,往常有大家夥出現,一般都是附近的鄉勇自發的組建起來,金家會被邀請到的。但這次沒人請金家,金家也沒跟什麼人搭伴……而且,一起出門的金二叔還當差去了。這差事還是在城外。
那這必然不是出猛獸了,這就是在找人。
若是找二號機和三號機上的人,這事不能乾。這些人身上都帶著非同一般的武|器,就是自己和桐桐都應付不了,這些人……是去送死。
但這些理由跟金泰安說不通嗎?
說不通的!
他就歎氣,要是桐桐在這裡就好了,叫她裝肚子疼,裝哭,裝什麼都行。如今沒這個人了,這麼丟臉的事得我自己乾嗎?
四爺左右瞅瞅,一邊摘了像是野葡萄的小野果往嘴裡塞,一邊跟老二爭執到底是去哪邊的村子更近便。
四爺磨磨蹭蹭,“咱們從城裡專門趕來上山,那這附近的人呢?隻怕都上了山了。村裡就剩下婦孺,見了咱們敢不敢開門都未可知……”
嘰嘰歪歪的,聽的人不由的火氣都起來了。
你說就是叫你出門買個窩頭,你這個費勁呀!磨磨唧唧,嘮嘮叨叨,前怕狼後怕虎的,像個爺們嗎?
可不等金泰安罵呢,四爺的臉都白了,肚子疼,是真疼的那種。
然後這些糙老爺們才發現,四爺往嘴裡一直塞的是啥,這玩意有DU的。要是不趕緊叫大夫給解DU,那就一直疼。不會要命,但痛苦!直到吃進去的東西徹底消化完,怎麼著不得疼到明兒這個時候嗎?
哎呀!要命了!
金泰安氣的跳腳,怎麼就生了這麼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兒子呢。
也彆往城裡去了,趕緊的,看哪個村裡有大夫!
可村裡的大夫也不敢接呀,趕緊的,往城裡送吧。等從醫館出來,天晚了,隻能回家。一天啥也沒乾成,折騰的人累死累活的。饒是這樣,還把老太太氣的在家裡又哭又罵,說是發了癔症了,帶了孩子出去野去。
也就是回城裡了,哥幾個才知道,官府懸賞拿人呢,五千一個頭。可惜了的!
老三隨便往肚子裡塞了點吃的,轉身就要再去,一邊走還一邊吆喝廚房準備乾糧,現在去說不定還能撞上。
結果呢,話音沒落了,金二叔回來了,“都不準出門了!嫌犯找到了!”
找到了?
誰掙了那麼些賞銀?
“賞銀?亂棍打死老師傅,這會子為這個事衙門裡都亂了。這倆匪徒是厲害,之前傷了百十多個人,傷口怪的很……我瞧那亂勁的,假裝拉稀躲回來了!”
金泰安忙問,“人是從哪被找見的?”
“大青山北邊山坳子裡,一男一女……”
金嗣況擦了腦門上的汗,“我們爺幾個,距那個地方也就四五裡的路,要找,肯定也奔著山坳子去的。”
那兩人能傷一百多號,這得是什麼人呀?自家爺幾個,這是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又回來了。
祖宗保佑,得虧老四吃錯東西了。
金二叔歎氣:“可惜,找到的時候人也死了,一圈人圍著那家夥往身上招呼,身上戳的稀巴爛的。”
四爺心裡皺眉,身上都稀巴爛了,怎麼分辨誰是誰?
他歎氣,那兩人說不得已經金蟬脫殼,混在上山的人群中,脫離出來了。如今,這魚入大海,上哪找去?
不過經過這一次事,金泰安對自家這小兒子當真是不報任何期待了。哪怕是陰差陽錯的,一家子好好的回來了,可這一到關鍵時候就掉鏈子的兒子,他能說啥呢?真就是找個媳婦一輩子餓不死拉倒!
沒期待的結果就是,這小兒子早起在演武場上舞劍也好,紮馬步耍大刀也好,他都不管了。愛咋地咋地!
周氏被嚇的,這要不是自己逼著男人弄錢去,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次的事了。因此,給兒子們娶媳婦,這個錢還真不能太為難男人了。
咋辦呢?
兒子的媳婦還是得趕緊張羅的,叫鏢局往西北捎一封信過去給哥哥。自家閨女嫁人,親舅舅、舅母總得來的。來的時候要是能捎帶個來相看的姑娘就好了。
等著姑娘來了,再想法子騙吧!
大兒子的事好辦,隻要這邊一定,老二老三的婚事都不叫事。隻老四的婚事,這得提前籌謀,可這不是一朝一夕能拿下的。
在家裡憋了兩天,她一大早叫人請了妯娌衛氏過來,背著人嘀咕,“你跟我去一趟燕京。”
衛氏嚇了一跳,“就咱倆?”
“那不會,該帶的人還是會帶的。就是叫你跟我去辦事的。這事事先不能跟家裡說,回頭得你去找婆婆,就說你要出門禮佛,叫我陪你去的。”
啊?得拿我做幌子。
不是!嫂子,您這是乾啥?
“真是正經事。”周氏看她,“到底幫不幫?”
幫!幫還不成嗎?
吃飯的時候衛氏就跟老太太說了,“最近老是心慌,我怕我家二爺出個啥事。您聽說了嗎?那天上山的人,身上的傷口愈合不了。多少大夫都給看了,說是觸怒了天上的神靈降下懲罰了還是怎麼著?我就想著,不行就去廟裡做個法事!今年……好似不順!”
做胥吏的就是這樣,有功勞未必有能沾上,但一旦沒乾好就是替罪羊。有啥危險的事還得衝在前麵,要不是金泰生一直油滑,見事不對就立馬溜,那都不知道有沒有命活到現在。
這麼一說,老太太連連點頭,“很是!我也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