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口子麵色頓時就紅了起來,坐立難安。
林雨桐拉了蓮葉去廚房,四爺真帶了金元才去看地方去了。回頭甚至是借給了金元才幾百塊錢,叫把緊挨著的院子也都買下來,“將來就是想弄個大豆腐作坊,這地方也行。往後也不用你跑了,都過來進貨,你也就沒那麼累。”
金元才對這地方滿意的很,對麵就是正在蓋的菜市場,進進出出的,這裡是必經之路。這地方的生意就特彆好做。能批發能零售,“年底我就把錢還你。”
不著急。心思活,有人給指點,有本錢的人,就是這麼完成積累的。
隨著金元才的進城,大家似乎反應過來了。喲!人家金林兩家的日子,這又起來了。村裡剩下林愛勤和金元寶了。林愛勤和大槐這倆屬於一個拿工資,一個乾著把穩能賺錢的活。日子比村裡的大多數人強些。
金元寶的日子,那真就墊底了。
郭慶芬還在村裡,老三到處跑指望不上,老二轉臉上了縣城。老大在就邊上,可因著七妮和周進寶的事,這大兒子是記恨上她這當媽的了。人到了這個歲數,要男人沒男人,要兒孫沒兒孫。手裡的錢倒是夠花用,老二會給,老三也會給。老四在年底的時候,會托老二把一年的錢一次性給全。可除了自己的開銷,想拿錢補貼老大,日常也補貼的了。可窮日子不是那三瓜兩棗能補貼起來的。
叫老三說:“你出門乾活帶著你大哥些。”
老三倒是無所謂,哪怕帶著去看場子呢。有時候這夜裡也需要人看著,怕把建材啥的都丟了。可老大不出門!再問都是那麼一句,“我就在家挺好的,哪也不去。”
後來才想明白了,守著媳婦,頭一個媳婦都跟人跑了。這要是不守著媳婦,誰知道會咋樣呢?
那這就沒法子了,自己不動,誰推也沒用呀!
郭慶芬跟林美琴不一樣,到了了,她不希望孩子恨她。人家也能耐,孩子們的暑假才放了,金元福說是房子裝修的進度基本快交工了,叫去看看,又哪裡要改的還來得及。結果林雨桐和孩子們還沒去呢,金元福急匆匆的回來了,進來就說了一句,“媽又結婚了。”
啊?
金元福是覺得臉上無光的很,“這麼大年紀了,也不知道一天到晚的折騰啥?”
人家還真就折騰的不錯,縣裡購銷社有個購銷社有個乾雜活的老頭,倒也是正式工,老婆子頭幾年死了,剩他一個人了。郭慶芬跟老頭結婚了,唯一的要求就是叫她的兒子接班。這是塞到手裡的飯碗,金元寶還沒反應過來呢,然後就給塞手裡了。
郭慶芬把老頭兒給哄到村裡去了,“你有退休金,我還有點地。咱倆有吃有喝的,搭伴把日子過到頭就算了。”
老頭兒特聽話,才領證第三天,不僅叫金元寶接了班,還把分的一個大套間給金元寶兩口子帶著孩子住了。兩口子花一份錢在縣城肯定不夠,然後金元寶就把媳婦送到林愛儉那裡去了,刷盤子洗碗打掃衛生,活不重,就是瑣碎的很。林愛儉也覺得這大嫂老實肯乾活,金元寶是知道林愛儉潑辣主意正,不怕媳婦在林愛儉的眼皮子底下跟人跑了。就這麼地,金元寶在城裡安家落戶了。
那些年罵郭慶芬的人不少,可如今這事一辦,人家那話咋說的?說郭慶芬彆管怎麼著,名聲哪怕再壞,人家把孩子給安頓好了!你瞧瞧人家這幾個孩子,哪個的日子不比咱好過?
郭慶芬還真就不麻煩兒孫,也不往縣城去。就在煤礦和電廠農場幾個交彙處,當年四爺在那裡搭了兩間破房子,是為了修車用的。如今也沒拆,屬於三不管地帶,郭慶芬直接給搬過去了,在那裡開了個小賣部。那老頭給她種著那兩畝地,她就守著小賣部。
她有兒子們或多或少的奉養錢,有老頭的退休工資,還有兩畝地,再加上一個小賣部,小日子不要太逍遙了。
人家把她的日子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一點也沒麻煩彆人,金元福就是再生氣,你說你拿她怎麼辦?
他去的時候,郭慶芬在小賣部的門口坐在搖椅上,樹蔭灑下來,這一片倒也晾上。她搖著扇子,也不叫兒子坐,就說他,“你大哥家後娶的這個好歹給你大哥生了個丫頭,彆管兒女,隻要有後人,家裡就有熱乎氣。人家那是完整的一家人。你二哥家,一兒一女了,瞧那生意能做,苦是苦了點,可有能掙錢的地方,有能掙錢的辦法,那也算不上苦。老四那就不說了,也有倆孩子了。就你……抱養的也算!那孩子如今不小了吧?”
是說米粒,大名叫喬梁。
喬梁多大了來著?
六九年生人,現在八三年了都。
十四五了?大姑娘了!
金元福還有幾分恍惚,“都這麼大了?”感覺他攏共也沒見過幾麵。孩子一直跟著姥姥姥爺來著。
郭慶芬就說他,“你跟喬橋是往下過呀還是不過呀?一天天的不著家。以前呀,是想不到社會變成這樣了。還總想著能往上爬一爬。現在這是誰折騰,誰能掙來錢誰就能成人上人,挺好的。有出路了,這就得靠你自己了。這世道,靠著彆人扶起來不如自己闖出來的體麵。我是不會再為你撲騰了。”
那你還為了我大哥能接班再嫁一回?
“你大哥……我要不搭這把手,他能窮死在村裡也不會挪窩。”郭慶芬哼了一聲,“有啥辦法呀?找個餓不死的體麵活唄。都說做生意掙錢,拿死工資的日子過的不成。可這一時半會的,怕是不能把人都攆去自身自滅吧?就真到了那一步,國家也總得給個說法。那還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事了。到那時候你大哥年歲也就不小了,孩子也大了。他就一個閨女,接了班就獨生子女,也彆再要老二了。他有啥負擔呀?將來老了回來也行呀,你嫂子的地還在家裡了。有退休工資,有地,再有個女兒給補貼著,還能餓著他了。他這輩子一眼看到底了,你要是能幫襯,將來記得給你侄女找個好對象。要能照顧爹媽的對象。”
金元福不聽了,他一聽這樣的話心裡就發涼,總想起金勝利。因此轉身就想走。
郭慶芬坐起來喊道,“我是告訴你,要是能過,跟你媳婦好好過。生個孩子,哪怕你媳婦生不了,也彆折騰……”
金元福煩躁的擺手,回頭卻看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細細高高的,拿著醋瓶子往購銷社去了。他頓時愣住了,蹬上自行車了又住了腳,這孩子怎麼這麼麵熟呢?
他這些年很少回村,孩子他都不認得了。這猛的一瞧,覺得這孩子有些麵熟,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這孩子像誰。
等那孩子進去了,他想起沒跟親媽錢。從身上摸了一百塊錢來,又回去把錢放下,說閒話一般的問起,“剛才進去那孩子誰家的?我怎麼瞧著有點麵熟?”
郭慶芬的手一段,然後若無其事,“村裡的孩子能像誰?不是爹就是媽!那誰家的就是誰家的,你認識人家爹媽,看見孩子麵熟,不正常呀?”
也對!也對!
調頭再走的時候又瞧見那孩子從裡麵拎著瓶子出來了,小心翼翼的。尤其是盯著瓶子那嘴角一抿,叫金元福整個給愣住了。
這個孩子像誰,他想起來了。
她像周鵬生的女兒周蘭妮。
周蘭妮當兵回來了,聽說也進了縣局。那才多大年紀,二十來歲,跟這孩子有啥關係?
他沒跟周鵬生相認,自然也就沒認周蘭妮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孩子,他先想到的是周鵬生是不是在村裡住的時候不老實。可緊跟著,就見那丫頭拎著瓶子小跑去了,奔著一個黑大漢而去,又蹦又跳的喊‘爸’。
爸?
這不是齊大友嗎?娶了小美的大有。
一瞬間,金元福什麼都明白了。那個孩子為啥像周蘭妮,他也明白了。侄女像姑姑,小美當年沒打掉孩子,這是自己親生的閨女。
他瞧見齊大友樂嗬嗬的,接了孩子手裡的瓶子,“你媽……你媽……又……又叫你大中午的跑腿?”
“沒事!”
“曬黑了!”
不怕!
“下回……下回……叫你哥來。”
“我哥去縣裡看成績出來沒。”
“今年能考上不還不一定!”
“肯定能!我媽不叫說喪氣話。我姥姥說誰再說喪氣話就打出去。”
“行!不喪氣!指定……指定能考上。”
金元福看的時間有點長,郭慶芬就壓著聲音喊:“老三!”
嗯?他轉過頭看向母親。
郭慶芬催他,“不早了,回去吧。”
“媽……那孩子……”
“是大友和小美的孩子,長的像大友他媽,那老太太來過,誰見了都說像。”那老太太可機靈了,見誰都說這孩子跟她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於是,誰也不能說不一樣。
金元福沉默了,半晌才問說,“叫什麼?”
“天雲――齊天雲。”
金元福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騎著車走了。一路上他就在思量,思量這輩子活到如今,都乾了個啥。親生的沒要,抱養的沒管,同齡人都兒女繞膝了,自己活的跟孤家寡人也沒什麼不一樣。
他其實不是沒想過好好過,可跟喬橋維持了十多年的夫妻名義,彆人以為自己看不上喬橋,嫌棄她殘疾。之前確實是,可是後來,自己想好好過了,卻也知道,喬橋其實從骨子裡看不上自己。這跟自己能掙多少錢沒關係。
他沒回跟橋橋的家,也沒回自己在縣城買的小院子,而是直接騎車上老四這邊來了。
才到門口,就見一高高壯壯的少年穿著背心短褲從裡麵竄出來,一邊跑一邊朝後看,嘻嘻哈哈的。
這不是金夏那小子又是誰?
見了自己,這小子馬上站好,手裡嬉皮笑臉,“三伯來了!我爸在家呢。”
規規矩矩的,不見剛才那調皮之色。
他從身上摸了五塊錢塞過去,“拿著買冰棍吧。”
金夏連忙道謝,然後朝裡喊了一聲,“媽,我出去一趟,一會就回來。”
林雨桐氣的:“你要是叫我知道你去野池子遊泳,看我扒了你的皮。”嘴上應付那個,手底下摁著的這個還蹦Q著呢,“媽你撒手我自己洗。”
不許動!
林雨桐能氣死,這丫頭嫌棄長頭發熱,紮成馬尾甩在脖子上,一出汗,一脖子都是頭發。她給煩的,然後自己拿著剪刀剪頭發。短是短了,卻不齊整。真跟狗啃的一樣。
這邊短了,她把長的那邊剪一下。可這一剪下去,好像剪的有點多了,長的變成短的了。於是,又修那邊。修著修著,成這德行了。這會子林雨桐把她給摁住,想把頭發洗了再給修修,這差點都摁不住。想著跟她哥一塊出去玩,沒跑成。頭發都打濕了,還蹦Q呢。
正給洗著呢,金元福來了。
夏金也不覺得模樣醜,低著頭一邊洗頭一邊打招呼,“三伯!”
噯!從身上又掏了五塊,“一會子自己去買好吃的。”
好!
林雨桐沒管他們哥倆說啥,先把這丫頭的頭給收拾利索。到底是給剪了利索的短發,打的薄薄的,才叫自己去玩了。
進去的時候金元福跟四爺都喝上了,正跟四爺吐苦水呢,“……我這是……過也過不好,離了也對不住人。她呢,也不冷不熱的,我也鬨不懂是啥意思。要是想過,總得商量日子怎麼一個過法。”他說的也是實話,“我覺得,不管是乾蓋房的工程,還是乾個裝修啥的,在省城比在縣城要好。其實裝修我沒咋入行,一邊乾一邊學著呢。摸上兩年,我就打算去南邊。那邊的特區,說是發展特彆快,我想去那邊乾。這些事,我不得跟她商量嗎?你們跟喬橋也熟悉,她跟你們有話說,跟我連說話都懶的說。咱也鬨不懂意思,這事我是試探了幾回,可結果一張嘴說話,她就把我擋回來了。”
不冷不熱,彆說像夫妻了,就是室友都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