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距離風不喜帶走藺伶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 長生久派了二十多個鍛骨境以上的弟子守在了幽澗幾處入口。
幽澗中原本駐紮的落月宗弟子都撤到了了百裡之外,見到了長生久的人就想到他們的管事長老被長生久的持正道長老給打殺了, 那長老隻打了聲招呼說會親自去落月宗解釋就帶著藺伶師姐,不, 應該說是半鮫妖人走了,到現在都再沒消息。
這些落月宗弟子修為從築基中期到練氣後期不等, 有的來自於落月宗的內門, 有的來自於外門,那些內門弟子多出身於依附落月宗的家族,長老死了,他們就回了宗門, 而外門弟子不敢擅動, 一直等著宗門的召令。
明宇和明宵為了禁地中被藺伶破壞的禁製殫精竭慮, 管事的雲弘被明宵禁足了,許幽長老有心多攬些權柄, 卻受命煉製一些極難的丹藥,根本無暇他顧,掌門的三個弟子隻剩了王海生能用,可他年紀小、修為低,有人緣無人望,縱使想管也是有心無力。
宗門內部都是一團亂麻, 又有誰還會記得他們這些流落在外的外門弟子呢?
那些人就每日打坐修煉等消息,再看著人們來往於幽澗中,越發顯得他們無依無靠了起來, 明明他們才是無爭界第一大勢力的弟子,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感覺自己連那些買了靈食之後喜氣盈腮的散修都不如。
也有對落月宗的忠心耿耿的弟子找上了長生久的人,說他們這樣做是違背了道統之爭的約定,一位長生久弟子端著一張憨厚老實童叟無欺的臉道:
“我們來跟宋道友換吃的,但是身上沒有靈石,也沒有好靈材,隻能出些勞力,幫宋道友把進進出出的路給修好,道友放心,隻要路修好了,我們還清了債,我們立刻就走。”
堂堂長生久的鍛骨境修士,那是能越階擊殺金丹長老的,跑來這裡修路?居然用手搬石頭修路?
那個落月宗修士留了個心眼兒,暗中觀察長生久的人是如何修路的。
每人一天五塊丈餘長的青條石背負在身上徒步百裡,一步走三尺遠,日升則起,日落則息,看起來雖然慢,那也是有進度的。
可那修士萬萬沒想到,到了晚上,那些長生久的體修竟然又把石頭起回來背了回去。
這叫修路?!連騙人都這麼不走心麼?!
“你們長生久的人簡直無恥!”
被抓了個現行的長生久修士對著怒氣衝天的法修行了一禮,泰然自若地說:
“人窮誌短,為了能多蹭幾頓吃喝,我們隻能出此下策了。”
世上竟然有人能沒皮沒臉到這個地步?落月宗的修士被起了個倒仰,要不是有人拉著,他定要一躍而起與這個長生久弟子拚個你死我活。
幾天不見這個修士,人們隻當他是被長生久的人氣走了,卻沒想到,他其實是下到了地穀之中,以落月宗使者的身份。
這一日的白天,幽澗之上仍舊熱鬨無比,幽澗之下的深深洞穴裡,一群不像人的人或蹲或站,擠在一起,他們灰暗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一個坐在地上,周身被藍黑色霧氣籠罩的同類。
過了一會兒,霧氣散去,那人的臉上不再是鐵灰色,而是變成了有些蒼白的正常膚色,睜開眼睛,眼瞳黑白分明,也不再是分辨不出的深深淺淺的灰。
“啊!”那個人看著自己的手,又摸著自己的臉,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
旁邊的人也都驚奇萬分,圍著他上上下下地看著。
看看這人,再看看自己,再看看他,所有人又看向站在中間的那人。
和其他人一樣,這人也是與石壁相同的膚色,脊背甚至比彆人更加佝僂,看起來也比彆人更加像是一隻猿猴,一隻老去的猿猴。
“解掉我們的身上的石毒、放我們自由……”
“這個是解藥。”他舉起自己手中裝丹藥的玉瓶。
“這個是我們、我們不用再在這兒……”他吃力地舉起另一隻手中的赤紅色的油紙傘,腳下踉蹌地轉了一個圈兒,“在這兒了。”
這傘看著尋常,卻是一件上品寶器,名為囚魂傘,這傘中收住了一個人的一縷神魂,就能讓他永遠離不開這傘的周圍。
按照那人所說,事成之後,他就會告訴自己解開囚魂傘的口訣,到時候,他們就自由了。
自由是什麼?
是他們能夠離開幽澗在陽光底下去他們任何想去的地方,是他們再不用為著一點石菌子就被人打罵,是他們、是他們……老人自己也說不出來,自由到底是什麼了。
七百年前,他的祖父一輩跟著他們的師父因為反對落月宗的丹道至上而被貶黜到了西極之境,每日開采靈石、挖火靈芝,飽受火燎之苦,幾百年前,幽澗中發現了能提純人靈根的石菌子,這個關押大逆之徒的地方又成了宗門的一塊寶地,他的祖父已經老邁不堪,卻還是被人驅趕到了幽澗中來采石菌子,那時他的父親還小,跟著祖父一路跋涉而來,他的祖母卻被留在了西極,從此再無消息。
祖父死了,父親死了,到了他這一輩,那些人以為出生在幽澗天生就帶石毒的人不可能有什麼修為上的成就,並沒廢去他的丹田,他就學著祖輩們留下的功法,一步一步修到了築基後期境界,成了幽澗中除了後來的大罪之人外修為最高的人。
姑且說是人吧。
“離了這,我們,去哪?”黑暗中,有喑啞的聲音問道。
舉著傘的那人想了半天說:“想去哪就去哪。”
“那是去哪兒?”
又有人搶著說:“我、我、們、上,吃!”
他的意思是離開了這裡,我們還能吃到上麵那些東西麼?
那個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幽澗中的人極少說話,說服與爭論對他們來說都是比下到幽澗最底還艱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