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鬥主死, 南鬥主生, 世人觀星,以北鬥為初始, 就如世間萬物無論如何各自繁華精彩,最後的歸宿, 都是消亡與泯滅。
可北鬥遙遙在天, 南鬥卻被人帶到了人間。
六欲天被星光包裹, 無數人站在外麵, 翹首等著無比渺茫的好消息。
陣盤邊上,宋丸子手中結印, 周身星陣與陣盤交相輝映,那些光輝在陣法中轉為蓬勃生機, 為微予夢強行續命。
石縫裡新草萌發,石桌旁老樹生芽, 那個即將死去的人,臉上的青花已經遍布整張臉頰,幾乎遮掩了容顏。
“她身上完全沒有煞氣, 我實在無能為力, 你……也不要過於勉強, 這世上奇異術法千千萬萬, 事有不成, 非你之過。”
星陣中,白色的火光漸漸退去,重新變成木九薰, 她看著額頭上熠熠生輝的宋丸子,如此說道。
宋丸子動也不動。
微予夢仰頭躺在地上,看著她,笑著慢慢地說:“彆人隻當我是活了兩千年的六欲天道主,可從沃野之亂至如今,已經是幾個兩千年了,我見過無數修士在玄泱生,在玄泱死,我可是一個人活了他們幾倍的,再加上我所見的那些世界,千萬生死悲歡於我雲煙過眼,我這一波怎麼也不算虧啊。”
“可我剛把你救回來。”
“所以,我把六欲天送你了,你也沒虧。”
“沒虧?天大的笑話,我好好一個廚子,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為什麼要把你這什麼六欲天扛在身上?你要是身死道消,我就把六欲天毀了。”
宋丸子說得並不是氣話。
微予夢仍在笑:
“我既然送了你,你毀了便毀了,毀了也好……”
她的目光漸漸渙散,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
“我娘讓我報仇,我便苦心積累權勢,我師父讓我看著這六欲天,我就看著這裡……人世沉浮千萬載,我卻從不喜歡這人間,這人間,也不喜歡我。”
她的手抬起來,抓住宋丸子手腕上懸著的那印鑒,對著那個眉目漂亮的女子輕輕一笑,卻又不像是在看她,而是看向無儘的歲月,自彼而至此。
“大巫,我看見了……”
星陣的光輝最後還是黯淡了下去,一陣洪亮的樂聲響徹雲霄,是“思華年”的哀鳴之聲。
遙遠的東洲,易半生正在侍弄新種的藥草,突然,他心口一疼,慢慢地站起身。
穿了一身粉色衣裙的女子眉間一點黑色的圖騰,正是墮魔的標記,她此刻正灰頭土臉地燉著湯,見那怪脾氣的醫修突然停住,心下不由覺得奇怪。
“醫仙前輩?”
男人動也沒動,兩滴淚從他的眼中滴出,落在了嫩生生的藥草上。
易昭正在抄寫醫書,突然被易半生從房間裡叫了出來。
“跪下。”
指著西北方向,易半生對自己的徒弟說道。
易昭已經長成了一個模樣秀雅的修士,比他師父看起來更像醫仙,他愣愣地跪下,被易半生強壓著,磕了九個響頭。
“師父?”
“昭昭,以後,隻有你一個人了。”
看看被自己定在原地的昭昭,再看看靜立在一旁的錦瀾,易半生轉身便消失在原地。
偌大香葉穀,他苦心經營幾千年,靈泉靈草,百鳥翩飛,卻終究,不是昔日的沃野。
假的,就是假的。
……
大道主死了,此事儘管六欲天極力遮掩,可到底被有心人探知到了,同樣,他們也都知道宋丸子接管了整個六欲天,一時之間,水麵下的動蕩從中洲向四方擴散開去。
宋丸子雖然有立鼎招天之能,還是雲浮榜上的金丹首位,可要跟微予夢比,那實在是弱到不堪一擊,要是能從她手中將六欲天奪下來……
青天白日,不知道多少人已經口水滴答地做起了美夢。
修士不像凡人對死者有諸多敬畏,畢竟修士身死道消魂魄不存,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可宋丸子還是挑了件白色的衣服穿了,六欲天的內務管事恭恭敬敬地送上了趕製出的大袍,她看也不看就收了起來。
“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微予夢問宋丸子。
“西洲邊陲的沙人據說鬨得挺凶,我打算帶著這些人去幫幫忙,然後就在西洲把他們散了。西洲地廣人稀,事兒還少。”宋丸子說的很簡單。
“滔天權勢,你就不要?”
宋丸子正蹲地上對這個火盆忙乎呢,隻搖了搖頭。
雖然知道這家夥一貫如此,可木九薰還是忍不住有些驚訝,於是一巴掌拍在了宋丸子的腦袋上。
“小姐姐?”
“那我趁著你現在還是大道主,就得多摸摸這大道主的腦袋才行。”
宋丸子讓木九薰摸得,隻覺得自己大概是個大號的呦。
手上鐵鉤一扒,一個黑漆漆的東西從火盆裡翻了出來。
“這是什麼?”
“我這新任大道主,自然有人巴結,這是一個管事送來的靈植,我覺得有些像凡人界的地瓜,就拿來考考試試。”手裡抓著那東西,嘴裡一邊說著,一邊放風吹氣,兩隻手換著抓了一會兒,等到皮子不再燙手了,宋丸子兩手一分,將那半尺長的塊根掰開,露出了金燦燦冒熱氣的內在。
“呼……果然是地瓜,真甜。”
將另一半給了木九薰,再掰一塊分給了呦,這位新任六欲天的大道主就在房間裡美滋滋地吃起了烤地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