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們這麼說,當時正在納鞋底的金不悅打了個趔趄。
慕黯族人並非是心血來潮才作此想,玄泱界的西洲之地奢靡之風盛行,人人喜好打扮,最愛華麗羅裙,而慕黯族人以黑、殘為美,生活在西洲可謂是苦不堪言,現在沒有了沙人,他們一點想要留在這裡的心思也無。
至於他們為什麼一定要去無爭界……
因為無爭界不僅有他們的黑皮眇目的“神女”,還有頗和他們眼光的長生久眾人。
比如鬱長青長老,胡子遮麵,還少一隻手,皮膚黝黑、衣著簡單,在旁處被人當是落魄修士,在慕黯族人的眼中那就是絕世美男。
金不悅長老一頭金褐色的頭發雖然不得慕黯族人喜歡,勝在那頭發夠亂,麵皮更是比鬱長青還黑。
與他們二人比,風不喜長老就遜色了很多,可是與尋常女修士相比,她也足以被慕黯族人以“美人”稱之。
聽說無爭界長生久的修士都是如幾位長老這般畫風,慕黯之地的人們光是想一想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有那擅長歌舞的族人還把對“長生久”的“讚美”編進了歌詞裡,將之誇得儼然是人間極樂境。
起初,鬱長青長老並不知道他們為何“突發奇想”,直到風不喜長老被一個嬌羞的慕黯族小姑娘攔下,問長生久的男兒要怎樣的道侶,他們心中才隱隱有了讓自己難以置信的猜測。
好歹活了幾百上千年,一身麻衣、一雙草鞋,當慣了人世間的奔波客,哪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就靠一張臉能引得一族之人拋卻故土地跟隨呢?
真把鬱長老驚得道心都要不穩了。
無爭界地廣人稀,經逢天劫之後至今還沒修養回來,慕黯之地的人自願遷徙去無爭界,長生久幾位長老沒有理由拒絕,還得兢兢業業一路護送他們。
還把木九薰仍留在玄泱界,替宋丸子繼續管著六欲天上下。
搬家這事兒,凡人麻煩,修士也不見得就簡單至極了,拖拖拉拉足兩月,他們才把慕黯之地裡出來的五百人人帶回了無爭界,也正在這個時候,他們才知道,原來慕黯之地的修士們雖然普遍修為不高,可功法自有詭譎之處,哪怕隻是築基修為,隻要施展功法跟在金丹修士的身邊也能成功穿越界門,像鬱長青這樣的大能,一次竟然就能帶五十個人過界門。
眼下,金不悅回孤山先行打點這五百人的住處,風不喜還護送著他們在路上。
再看一眼天上沒有黯淡過的南鬥,鬱長青手腕翻轉,掌心趴著兩隻紙鶴,正是慕黯族人送給他傳訊所用的。
“金師弟,彆急著回孤山,去遠島看看劉迷那丫頭可在,讓她傳信去玄泱界,讓玄泱界的食修們撤來無爭界吧。”
“風師妹,你去臨照,告訴駱姑娘,她們師父怕是正經曆九死一生之局,讓她千萬守好門戶,繼續廣布食修之法,護好了道統。”
看著兩隻紙鶴翅膀輕動兩下就快若虛影一般地離開了,鬱長青自己嗬嗬一笑,從懷中拿出一塊芝麻酥餅,小心地掰一塊放在嘴裡吃了,連沾在指尖的芝麻碎都沒放過。
又用沒擦過的手摩挲了兩下藏著宋玉晚的青玉陣盤。
在雲淵之下,宋玉晚因為攔著他們陪著宋丸子一起去黃泉,被江萬樓好一陣磋磨,甚至整個陣盤都是被江萬樓掰掉一塊之後,宿千行又粘合回來的,陣盤之上的防護陣法早就七零八落,宋玉晚雖然篤定了這兩個魔頭不敢傷他,可也過得著實狼狽。
畢竟江萬樓是個瘋子,而宿千行被人叫了這麼多年的“宿老妖”也正常不到哪裡去。
鬱長青完好的那隻手在陣盤上轉了一圈兒、又一圈兒……第四圈兒轉到一半,他麵前青光閃爍,一個男子從陣盤中出現,正是宋玉晚。
“你也是為了那宋丸子……”宋玉晚還沒說完,就看見鬱長青的整隻手都變成了金色,那金色的手向他一抓,他明明修為高絕,竟然避無可避。
“這位道友。”長生久鬱長老笑容滿麵,不容抗拒地抓住了宋玉晚的這一縷神念的脖子,“在下所修之道名為造化,有勘福察運之能,我觀您頭頂青光不散,眼中靈光黯淡,怕是有萬劫不複之難啊。”
萬劫不複?
鬱長青手中的金光旁人不知道,宋玉晚卻清楚,那分明是念力,也不知道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殘疾體修為何身負如此強大的念力,專門克製他這神念,單憑這個,還真能讓他萬劫不複。
他問鬱長青:“你究竟想要如何?”
“在下隻不過想讓宋道友全須全尾地回來。”
……
黃泉岸邊站了一個白衣修士,一個手持□□的鬼修,和一個穿了紫色紗衣的魂魄。
第一年,鬼修離開了。
第二年,修士離開了。
第三年,鬼修回來了。
第四年,一群身穿黑色麻衣的修士熱熱鬨鬨地來了,幾日後又被閻羅冷著臉趕走。
第五年,有人對著黃泉深處喊“師父”,吵得閻羅臉都青了。
第六年,有赤發女子坐在岸邊,拎著一壺酒,喝一半倒一半。
……
他們來來回回,將幽鬼之地的凡人界黃泉變得像個菜市,因為黃泉裡漂了一具屍體。
一漂,就是整整十六年。
無爭界的南鬥,也整整亮了十六年,各界中靜靜升起的炊煙,也從未斷過。
作者有話要說: 宋丸子:我?死了?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