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了會兒話,張惠告辭回家,沈燕婆婆親自送張惠到大門口,等張惠走遠了才關上門。
“燕燕的這個朋友真夠大方的,送了兩包奶粉。”
沈燕婆婆笑道:“親家母你不知道,張惠嫁的那戶人家,首都人,人家有門路,一年到頭給這邊寄了不少奶粉,人家可不缺。”
沈燕婆婆有個關係好的朋友在郵局工作,槐花街江家一年收好幾回首都寄來的大包裹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了,閒談的時候帶出來,沈燕婆婆也知道。
“人家有歸有,能送來也很大方了。”
“燕燕這個朋友真不錯!”
沈燕在屋裡聽到她媽和婆婆說話,笑了笑,扭頭睡了。
沈燕有工作,加上她自覺身體好,沒必要坐四十天的月子,不管她媽怎麼嘮叨,沈燕十月份在家休息了一個月後,十一月份回學校上班去了。
至於孩子,早上起來把孩子送到娘家放著,中午或者下午下班回去,再把孩子帶回家。
說起來,沈燕過的不算繁忙,但是照顧月娃娃還是很費精力,晚上睡不好,不過半個月,沈燕肉眼可見地就瘦了。
嚴衛華想過乾脆請嶽母幫忙帶孩子算了,晚上他們也能睡個好覺,不耽誤白天上班。
沈燕覺得不合適,不說她媽願不願意,關鍵是家裡還有小侄子,要是她媽晚上也幫她帶孩子,即使嫂子們嘴上不說,心裡肯定也不高興。
指望不上嶽母,小夫妻倆隻能硬撐著,沈燕還在期待,自己家的兒子什麼時候晚上也能睡整覺,不要晚上醒兩三次地折磨她。
婆婆要上班幫不上忙,隻有沈燕夫妻倆自己硬撐著,最後實在受不了,嚴衛華她媽找了個五十來歲的婦女過來,對外說是老家親戚,實際上是請來帶孩子的。
家裡來了個帶孩子的,沈燕一下解放了。
這位大姐人勤快,不僅帶孩子,還順手把飯給做了,沈燕一下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入冬後,沈燕抱著孩子去張惠家玩兒,張惠笑著說:“上個月見你的時候臉上都掛不住肉了,這才一個月,又長回來了。”
沈燕哈哈大笑:“這不是托我婆婆的福嘛。”
孩子有人照顧,請人的錢還不用自己出,沈燕簡直身心俱爽。
“不說我了,你什麼時候去首都過年?”
“這才十二月十幾號,今年二月中旬才過年,還早呢,估摸著要等到二月初才會準備出發吧。”
“那確實還早,你什麼時候回來?”
“也就是去過個年,江明彥還要上班,我們過完年就回來了。”
“那你們早點回來,到時候你們回來還沒過正月十五,我帶著我兒子來你家拜年,拿個大紅包。”
張惠笑道:“你家那麼有錢了,還缺我這個大紅包?”
“怎麼不缺,多存錢,以後留著買房子娶媳婦兒。”
張惠才不信她的話呢。
“我跟你說,機械廠那邊不是說元旦的時候分房子嘛,鋼廠本來十一月的時候就說分房子,也推遲到元旦節。”
“我知道,我聽我哥說,好像是房子少,等著分房子的人多,前些日子車間還有人為這個事情打架。”
“就是,房子誰不想要,現在家家戶戶住房都緊張,年輕男同誌誰不是等著分房子結婚?有工作單位有房子,你就是身高一米六,臉上長麻子,都有姑娘願意嫁。”
“鋼廠這樣的大廠,員工多,廠裡的人事關係也複雜,我看這事兒且還要鬨一陣。”
“袁曉婷他們家能分到房子不?”
“不知道,袁曉婷現在在子弟小學當臨時工,整個人跟以前真是不一樣了,以前真是逮誰懟誰,現在和人說話都和和氣氣的,她不作死,彆人也不會有事兒沒事兒指責她。”
照沈燕說,現在鋼廠那邊爭房子爭得跟烏雞眼似的,袁曉婷他們家大概率分不到房子。
挑彆人家的不是還要想個理由,挑他們家的不是,連個借口都不用找。
於雪何嘗不知道女兒女婿家的情況,但是這事兒是因為他們家起,於雪覺得,他們家該找找關係,疏通疏通。
袁光祖確實是有本事的人,從副廠長的位置上下去管庫房,在他管理下,鋼廠的庫房管得特彆清楚。
他把登記記錄做得好,每天上班下班都會盤查一遍庫房,相關人員簽字,一點漏洞都沒有。
管庫房對他來說小事一樁,他空閒的時候多了,後勤部那邊有什麼大小事情找到他,他也不推脫,這才多長時間,袁光祖已經成了實際上後勤部二把手。
衝著大家對她家老袁的尊重,於雪覺得這事兒上他們可以幫把手。
袁光祖咬死了不同意:“大家都在搶,周震自己爭取沒問題,我去摻和就不合適。”
本來他從副廠長的位置上下來,就該把家裡的房子讓出來,按照他現在的級彆不該占著三室的房子。徐廠長默許,後勤部也沒收回,已經算是給他們家臉麵了。
於雪發愁:“文化局那邊租的那個房子,人家已經提前跟我打招呼了,明年他家兒子結婚,房子要刷個白牆當婚房用,不租給咱們家了。”
“我看沒必要出去租房子,要是人家不肯租了,叫周震和曉婷搬回家來住,還方便照顧孩子。”
“你隻說叫人家回來住,那是你女兒女婿,不是你兒子和兒媳,女婿長期住老丈人家,你叫人家背後怎麼議論周震?靠嶽父?吃軟飯。”
袁光祖不說話了,再開口,語氣軟下來:“總之,我現在的位置,肯定不能明麵上幫他。”
至於暗地裡,要做得不留痕跡,對袁光祖來說,要費些心思,還要花人情。
晚上於雪叫女兒女婿回家吃飯,關上門,一家人聊了會兒,周震也明白了嶽父的意思,他心裡鬆了口氣。
嶽父的人脈,加上他找的人,這次分房子,不說兩室,一室的房子他們家應該能分到。
“這都入冬了,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不知道建軍在農場過得怎麼樣。”
周震忙道:“媽彆擔心,過幾天等忙完了,我們去農場看望看望大哥。”
於雪滿意地點點頭:“你有心了。”
至於什麼時候忙完,肯定是等房子分下來之後。
這個節骨眼兒上,他要是去農場看袁建軍,不是給人家現成的把柄?周震才沒有這麼蠢。
袁曉婷心裡,越發恨她哥,就是因為她哥目光短淺,才讓她過得這麼慘,辦個什麼事情都比彆人家困難。
袁曉婷陰著個臉,家裡人都習慣了,於雪招呼道:“彆談了,先吃飯,吃了飯再說。”
吃了晚飯,坐下歇了會兒,周震抱著孩子走前麵,袁曉婷走後麵跟著,兩人回家。
“曉婷回家了呀。”
袁曉婷笑著點頭:“冬天天黑的早,該回去了,李大娘吃飯了沒?”
“剛吃了,正要下樓遛遛。”
下樓碰到熟人,袁曉婷都一一笑著打招呼,說話十分體貼。
出了鋼廠大院,袁曉婷的臉色一下冷下來。
比起鋼廠的房子要用搶的,機械廠員工少,分房子看工齡、看貢獻、看能力,幾乎沒鬨出什麼矛盾來,十二月底廠裡統了總帳之後,分房子的名額就定下來了。
張建林運氣不錯,沾了妹夫的光分到一套兩室的房子,陳陽和陳立分彆分到一套一室的房子。
陳陽和陳立高興瘋了,他們爸媽更加高興,嚷嚷著元旦節請客吃飯,叫大家都去。
和張建林關係好的人不羨慕陳陽和陳立,就羨慕張建林。
真是走狗屎運了,他那個妹夫為廠裡做了大貢獻,好幾款設備都是他主持弄出來的,偏偏他妹夫是外調過來的,不能分房子,這個功勞就被領導算到他身上了。
領導也很有分寸,沒有分三室,分的是兩室的給張建林,大家嘴上說一說,也不會嫉妒到往心裡去。
張建林高興得不得了,一點都沒有占他妹夫便宜不好意思的心情。
“下了班去人民飯店,我請客哈,一人一碗肉臊子麵。”
熟人調笑道:“喲,張建林真是發達了,請咱們吃肉臊子麵,好大的排場。”
“哈哈哈,一般一般,都是沾我妹夫的光。”
旁人笑道:“嘖,你小子心裡還挺有數的。”
聽到廠裡人笑話小舅子,江明彥笑了笑,完全沒放在心上。
機械廠這邊分房子的名單出來了,鋼廠那邊第二天也張貼出來了,少不了沒分到房子的人又鬨了一場。
名單都定下來了,分到房子的人說什麼都不可能讓出去,鬨就鬨吧,反正也鬨不出個什麼結果。
張建山回到家,劉莉滿臉期待:“怎麼樣?”
“咱們家分到一套一室的。”
劉莉有點失落,小叔子都分到兩室的,他們家隻分到一室的。
不過,總比沒分到的好,劉莉高興起來:“你接咱媽的班也沒多少年,這次爭得這麼厲害,咱們還能分到房子已經算幸運的了。”
“嗯。”張建山也這麼覺得。
“跟你說個好事兒。”
“還有什麼什麼好事?”
劉莉笑道:“沈燕大哥跟我說,過完年有個正式工的名額,已經定下來給我了,等我成了正式工,以後要是有分房子的好事兒,我說不定也能分上。”
“真的?”張建林高興道:“確實是個好事兒。”
“說起這個,咱們要不要給惠惠送個什麼禮物。我能有這個工作,多虧了惠惠。”
“我覺得行,送什麼你自己決定。”
“嗯嗯。”
從劉莉知道自己年後能轉正之後他就在做夢了,等到自己家分了房子,也學婆婆似的,把分到的房子跟人換一換,兩套一室的房子,補點錢,換成三室的,以後就算生了老二也住得下。
“你想得太遠了,前些日子不是還在說要買院子嗎?”
“兩邊不耽誤呀,咱們弄一套三室的樓房,以後有了老二,院子咱們和胖胖住,樓房就分給老二。”
雖然已經是五歲孩子的媽了,說到生孩子劉莉還有點不好意思:“雖然現在家家戶戶都生得多,我看咱們不要生得太多,跟咱們家似的,生兩三個就成了,把孩子養得出息,比什麼都強。”
“聽你的。”張建山也是這麼認為的。
劉莉笑道:“彆聽我的,你怎麼想的。”
劉莉敢這樣說,主要是家裡公婆開明,胖胖都五歲了,公婆也沒催過她生二胎,公婆的態度才是她敢說不多生的底氣。
張建山想了想:“咱們倆掙的錢都是有數的,你要想買院子,還想置換三室的樓房,以後孩子要讀書,要吃穿用度買這買那,你說咱們還多生孩子,多少錢夠花?”
劉莉被噎住了,她隻想著自己有工作了能掙錢,沒想到那麼遠。
其實,一般人也都想不到那麼遠,比如胡秀,兒子現在有體麵工作,運氣好第一年就分到了房,再過兩年孩子結婚生了娃,他們身上的擔子就完全放下了。
工作和房子,才是幸福生活的保障。
現在兩樣都有了,必須慶祝。
秋收忙完了,現在是農閒時間,胡秀親自跑了一趟縣城,先去小姑子家,又去張惠家,說好了元旦節去家裡過。
“惠惠反正在家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早兩天去,舅媽給你做好吃的。”
胡秀扭頭跟小姑子說:“麗芳也去,今年你忙著帶涵涵,都沒回家幾趟。”
胡秀太熱情了,加上陳麗芳確實想回娘家住幾天,就答應了。
“對嘛,你們過年要去首都,提前去住幾天,就當提前回娘家過年。”
下午江明彥下班回家,發現媳婦兒和女兒都不在,以為去嶽父家了,過了一會兒張建林從家屬院那邊過來。
“家裡沒人,聽隔壁鄰居說,我媽和惠惠帶著孩子回鄉下了。”
“什麼?怎麼招呼都不打?”
張建林雙手一攤:“陳陽和陳立分了房子,舅媽太高興了唄。”
張高義下班回來:“你媽走的時候路過學校,專門來告訴了我一聲,元旦那天你們舅舅家請客,你媽和惠惠帶著孩子先去,咱們元旦那天再去。”
元旦節,還有兩天。
“時間不早了,先做飯吧。”張建林歎氣,他媽沒在,下班回來都沒有熱飯吃。
張建林燒火,江明彥做飯,劉莉下班回來,連忙去廚房幫把手。
這會兒,洪渠大隊,張惠已經吃完晚飯了,舅舅做的手擀麵條,切了臘肉做料頭,還撒了一把小青菜放湯裡,噴香!
陳麗芳站在院子裡,跟大哥說:“我都嫁了多少年了,咱們村還是這樣,二十多年,村裡連房子都沒多出幾座。”
“老人舍不得分家唄,一家人吵吵鬨鬨也要在一個屋簷下住著。”
陳覺指著南邊那片竹林:“咱們這一片沒什麼新修建的房子,竹林後頭修了好幾座新房子,村裡有幾個知青和村裡人結婚,他們修的房子都在那一片。”
“主要是離知青點近吧。”
陳覺點點頭:“下鄉的政策都多少年了,現在雖然能回城,那一個兩個名額,約等於沒有,既然走不了,大多數人還是老老實實地過日子。”
時間不早了,涵涵小姑娘打了個哈欠,張惠拿她的小帕子給她洗臉洗腳,收拾好了喂飽她,才放床上。
舅媽走進來:“睡了?”
“嗯。”
“你把孩子抱起來,我給她墊個棉墊子,晚上要是尿床就給她換了。”
“她身下墊著一個。”
“那這個我放旁邊,給你留著換。”
“謝謝舅媽。”
“客氣啥,早點睡吧。”
“哎。”
挨著孩子一覺睡到大天亮,又是被孩子叫醒的一天。
張惠不想起,喊了聲媽。
已經起床的陳麗芳,推門進來,給外孫女穿好衣服,抱起外孫女,走的時候還不忘給女兒一巴掌,死丫頭當媽了還這麼懶。
隔著被子被親媽拍一巴掌,一點感覺都沒有,張惠翻個身繼續睡。
張惠也沒真睡到中午,眯了會兒,徹底醒過來,吃了早飯,喂飽孩子,張惠背著小背篼,提著藥鋤上山去。
“我中午不回來吃飯哈!”
“大冬天的,山上又沒有菌子撿,你去山上乾啥中午不回來?”陳麗芳不滿。
張惠小聲說:“去挖人參的地兒看看。”
陳麗芳左右看了看,院子裡大門打開的,女兒說得小聲,就算有人從外麵過應該也聽不到。
“那你去吧,屋裡有昨天咱們帶來的餅乾,你拿些帶著,餓了自己吃。”
“嗯,我知道了。”
這個時間點,陳覺已經去公社上班了,胡秀也去公社了,去買肉去了,給元旦節請客做準備。
胡秀中午回來,沒看到外甥女:“惠惠呢?”
“上山去了,那丫頭就是喜歡往山上跑。”
胡秀笑道:“喜歡往山上跑也沒啥,要我說,惠惠要不是喜歡山上,也不會在蒙頂山那麼偏僻的地方一待就是那麼久,也學不會那些本事。”
“你呀,惠惠在你眼裡,什麼都是好的。”
胡秀大笑:“可不是麼,你生了個好女兒,惠惠在江家人眼裡,不是也是什麼都好?”
陳麗芳逗逗外孫女,也笑了起來。
小姑娘哦哦地叫著,小嘴兒張開,口水流出來。
陳麗芳定睛一看,哎呀,那個小米點兒,這是長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