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惠忙哄:“你要是生氣,打我兩下也可以,都是我的錯。”
陳麗芳氣哼哼地推開:“我才不生氣,跟你這沒良心的臭丫頭有什麼好生氣的。”
張惠笑道:“那您讓不讓我進屋,您要不讓,我現在就走?”
“走什麼走,這不是你屋?想進來就進來,沒人攔著你。”
張惠嘿嘿一笑,又抱著媽媽:“我在國外好想你和爸爸,涵涵和森森、楓楓也想了,我們在德國的時候看到你們送過來的信,涵涵就鬨著要回來。”
“唉,孩子長大了離開家,都是難以避免的事情,當爸媽的,也不能為了把你們留在身邊就不顧你們的前程。”
“不說這個,媽,去年給你們寄的羽絨服好不好穿?肉腸、奶酪什麼的合胃口不?其實還有紅酒,怕碎就沒給寄,這次來我給帶來了。”
“羽絨好,我和你爸穿著都很合身,你爸還說太暖和,咱們在雲頂縣過冬,穿在身上有些熱。”
“那個什麼肉腸挺好吃的,胖胖和壯壯都很喜歡。”
“對了,你寄回來的手表你大哥大嫂可喜歡了,一天到晚戴出去顯擺,見人就說是你給他們從德國帶回來的,你爸見了心煩,罵了你大哥一頓他才收斂一點。”
“胖胖今年該讀大學了吧,上次打電話也沒聽大哥大嫂提,壯壯也該讀初中了?”
“胖胖呀,全些年不是學校搞改革嘛,小學變成六年,初中和高中都變成三年,胖胖讀高中的時候剛好碰上改革,去年參加高考,他報的你的那所學校沒考上,複讀了,今年夏天又該高考了。”
“壯壯讀初一,在縣城讀書,成績倒是過得去,就是調皮得很。”
說起家裡兩個孫子,陳麗芳絮絮叨叨停不下來,張惠也不嫌煩,就坐在一旁聽著。
等到傍晚張高義下班回來,張高義看到女兒,樂嗬得很:“我就說嘛,你去年沒回來,今年春天也該回來了。”
“爸這兩年身體可好?”
“好著呢。”
張高義很少對兒女說肉麻的話,此時看著女兒,他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張惠忍不住去擁抱爸爸,這時候,張高義才拍拍女兒的肩膀:“在外麵過得好嗎?”
“好著呢。”
為了讓爸媽放心,張惠細細把在德國的日子說給爸媽聽,大哥大嫂下班回來了,也坐下跟著一起聽。
張高義歎息道:“外國人過的這麼好了?家家戶戶都有車?”
“也不是家家戶戶都有車,他們那邊工資比我們高,車子價格相對比較便宜,買車的難度,大概比我們小的時候家裡買輛自行車難一點。”
張建山驚呼:“這麼容易?”
“你是因為現在家裡有自行車才覺得容易。”張高義說了兒子一句:“才過幾天好日子,就不記得以前的苦日子了?”
張建山嘿嘿地笑,還真是,他們家也就是五六十年代的時候過的苦了點,到妹妹開始工作後,家裡真是吃穿不愁。
現在世道好了,那些人說什麼萬元戶,要是誰家有一萬元存款,親朋好友鄰裡街坊不知道羨慕成什麼樣兒。
他們家,不說爸媽手裡有多少錢,他們夫妻倆手裡的存款都早就超過一萬了。
也就是爸媽不讓他顯擺,要不他早說出去了。
“惠惠在家待多久?”
“待個兩三天吧,我要先去蒙頂山,等清明節過後再回來,住到四月底再回去。”
“我跟你一起去,我也好久沒去過蒙頂山了。”陳麗芳對家裡其他人說:“反正你們中午也不回家吃飯,我在不在家都一樣。”
張高義也想去,就是他的工作離不開。
張惠這回回來,開的車和以前開回來的不一樣,張高義好奇:“何家的車?”
“不是,我們家的,有兩輛,一輛江明彥平時上下班開,這一輛我開。”
“惠惠,有空教哥開車?”
“行呀,等我從蒙頂山回來,我教你,好學的很。”
“那成。”雖然現在買不起車,張建山也想去,以後說不準就有機會開車了呢。
張惠在家住了兩天,第三天早上,開車帶著她媽和萬嬸去蒙頂山。
蒙頂山下的小鎮和幾年前相比,熱鬨了一些,張惠在鎮上還看到好些熟麵孔,都是朱家村的人。
張惠見到朱葉的大哥大嫂,朱葉大嫂叫張惠把車停到他們家院子裡,他們肯定好好照看著,不讓人搗亂。
張惠把車停進他們屋裡,好奇問:“你們搬山下來了?”
“對,我們家三個孩子一個讀初中兩個讀高中,這個關鍵時刻,要好好照看著。”
朱葉大嫂說:“我小姑子家老大今年也讀初一了,老小也在讀小學,我們一起照看著。”
“唉,沒辦法的事情,現在讀書越來越重要,不能像以前似的,在村裡麵隨便學一學,混個小學畢業就去茶坊上班。”
“你說的對,孩子前途重要。”
“可不是嘛。”
張惠在朱葉大哥大嫂家吃了午飯,就背著行李和她媽、萬嬸上山。
好多年沒有爬過山了,在德國出門都是開車,張惠身體素質弱了一些,等她爬到朱家村,累的都不想說話。
朱明山笑道:“看你外貌和幾年前差不多,身體還是老了。”
“師父,我才多少歲,說什麼老啊。”張惠忍不住抱怨。
朱明山哈哈大笑,笑完了才說:“不說這個,我問你,聽文峰說,前兩年你在國外搭上大使館了?”
朱明山也不懂什麼叫大使館,也是聽兒子介紹後才知道:“咱們的茶葉送給外國人了?”
“那可不,算得上是送給外國友人的國禮吧。不止是大使館那邊,我住在德國的時候,江明彥的教授,還有很多外國人都很喜歡甘露茶。”
朱明山聽得心滿意足:“說明我們的茶葉好。”
要說名聲,蒙頂山甘露茶在一些高端小圈子裡的名聲還是有一些,但是說起大而廣泛的影響力,比龍井這些自古以來的名茶還是差一些。
再加上,這兩年南山茶廠那邊發展的越發好了,還擴大了經營,茶園也擴大了不少,效益屢創新高,茶葉的質量比之以前,又差了一截兒。
彆說在省外,就是在省內,蒙頂山在喝茶人的眼裡,就是一個地方茶,說不上什麼高端不高端。
第二天早上,張惠跟朱葉上山采茶,朱葉說:“不止呢,山下公社的領導想把我們的茶坊和南山茶廠那邊合成一家。”
“定下來了?”
“沒呢,以前南山茶廠看中明叔的製茶技術,現在他們隻想走量,一心想擴大生產,也不想技術不技術的事兒了。”
”南山茶廠那邊去年又修了一棟家屬樓,茶廠的工人都住上了樓房,聽說還有空房子呢。他們現在效益好,看不上我們這邊,還嫌棄我們這邊偏遠,不好管理。”
“南山茶廠放話了,說如果今年年底盤賬效益好的話,明年他們茶廠就要修一條從茶廠到公社的水泥路。”
“這麼厲害?”
“那可不,公社領導全力支持呢。”
朱葉的語氣說不出是嫉妒還是羨慕:“南山茶廠現在是我們公社的臉麵,有什麼好政策,都優先南山茶廠那邊。”
這次來,張惠也感受到了,朱家村年輕一輩有些坐不住了,不過有老一輩的人壓陣,加上又是一個家族的,大家有小心思,倒也沒影響采茶。
張惠是出過國的人,也去過南方沿海的城市,張惠在朱家村的這段時間,不斷有年輕人來跟張惠聊天。
主要是打聽山外麵的事,聽說沿海的工人一個月掙一兩百?他們一個月的工資夠他們在山裡掙半年,是真的嗎?
聽說沿海那邊的錢特彆好掙,去路邊擺攤賣茶葉蛋都能發家致富。
他們問的事情,張惠知道的就會跟他們說一說,不知道的就說不知道,說完後,張惠都會委婉地勸他們,他們守著茶坊,好好鑽研技術,以後也是有出路的。
不知道他們信不信吧,每次聊到茶坊,年輕人都打哈哈,笑一笑就過去了。
徐永無奈地跟張惠說:“上麵領導嫌我們茶廠規模小,效益比不上南山茶廠,這兩年對我們都愛答不理,工資也沒增加,大家夥兒對外麵又很向往,在村裡越發待不住了。”
張惠想著,再等等吧,等幾年能夠公轉私了,到時候可以操作的空間就大了。
張惠以為公轉私大概要等到九零年以後去了,沒想到,一年後,也就是八六年,就聽朱文峰說政策允許了。
公轉私的原因讓朱家村的人很憤怒。
去年開始南山茶廠出資修水泥路,修到今年,還缺了幾公裡沒修到鎮上,南山茶廠那邊的意思,叫公社墊錢自己修。
公社領導當然很想要這個政績,但是公社確實擠不出這麼多錢。
這不是新政策下來了麼,文件上說的是,全民所有製的小企業可以實行租賃、承包等辦法深化改革,增加企業活力。
這個政策一層一層地傳導下來,到了最末端,像朱家村這樣的村辦小企業,就變成村裡可以出資購買所有權了。
畢竟合資企業都允許了,村辦小企業靈活操作一下,也不是不行,反正也沒人查。
張惠問朱文峰村裡是怎麼決定的,朱文峰說村裡想出資買下來,這個資金不僅包括茶坊,還包括東山茶園的承包權。
承包權是個很麻煩的事情,山下的農民有土地,山上的茶農有茶園,公社那邊還想另外收一遍錢,也說不過去。
中間一些扯七扯八的事情張惠也不想知道,就問要多少錢?
“公社那邊要八萬塊錢。”
倒是也不多,張惠直接問:“我能出資嗎?”
電話那頭,朱文峰笑著說:“我給你打這個電話,就是來問你要錢來了,你要不幫忙,我二爺就要賣省城的房子湊錢買下朱家村茶坊了。”
朱家村那邊的要求隻有一條,茶坊的話事人必須是朱家村的人,其他的都可以商量。
“我們知道你不缺錢,不過這方麵我們不會讓步。”
張惠也沒想要朱家茶坊的經營權,和朱文峰商定後,兩人口頭定下合同,她出資四萬,要百分之四十的股權。
並且為了朱家村茶廠的長遠發展,她提議,每年從茶廠獲得的收益裡麵拿出百分之五十的收益修路,剩下百分之五十的收益再四六分。
朱文峰一口答應,這是他沒設想過的最好的結果。
朱文峰是下一代的當家人,他應下了,後麵就好談了。
張惠跟何康華借了一個律師,帶著律師去朱家村簽合同,合同簽完後她就回北京了,同時跟她回來的,還有朱文峰。
茶坊的事情交給徐永和朱葉操心,朱文峰主要負責開拓市場。
現在朱家茶廠他們說了算,有些事情就能做起來了。
有張惠牽線搭橋,又有德國大使館那邊的先例在,加上國賓禮確實在甄選當中,蒙山甘露茶就送上去了。
和其他國賓禮樸實的外表相比,蒙山甘露茶從茶葉到外包裝,全部都很精致,一看就高端大氣上檔次,還很有中國特色,送禮佳品啊!
新包裝出來後,何康華拿著有國禮名聲的甘露茶再去送禮,甘露茶的名氣又厚了一層。
到八十年代末,主打高端市場,走饑餓營銷路線的蒙山甘露茶,在十大名茶的排列裡麵,已經衝到了前排的位置,讓人不可小覷。
也就是這四年,雖然沒有修起水泥路,從蒙頂山腳下到朱家村的公路已經修通,張惠再來朱家村,已經可以開車上山。
林西跟著張惠去蒙頂山,坐在車裡,山風從川外吹進來,林西舒服地想睡覺。
山林裡植物的味道,太清新了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