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長一段時間裡, 季煙就那麼一眨不眨地盯著王雋看,呼吸放得很輕,生怕被他瞧出點什麼。
她臉色淡然, 看著紋絲不動的,心裡卻是泛起了滔天巨浪。
她應該知道的。
他怎麼會突然過來看她, 他不是那種衝動的人,更不是浪漫的人。
理智才是他的本能。
她竟然會天真到,以為他是來看她的。
更有甚至,她竟然妄想他是回頭來找她的。
真是愚蠢至極。
饒是真相擺在麵前, 好似還不夠, 她想心死得更徹底一點,才對得起適才的那點心悸。
她的視線在他臉上梭巡,半晌, 她定定地盯住他的雙眸。
季煙提緊呼吸, 輕著聲問:“你來這邊是為了工作?”
王雋不假思索地答道:“有個並購項目, 以前處理過相關的案子, 這次我過來負責前期的協調。”
猜測被證實,她終於可以徹徹底底地死心了。
“要在這邊請你吃飯,還是回國請?”
她的聲調忽地轉冷。
王雋皺了下眉,正要詢問原因, 聽見她又說:“還是在這邊請吧, 回國了不方便。”
他沒覺得哪裡不方便,左右不過一張飛機票的事, 他隨時可以從北城飛過去找她。
季煙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她搬著電腦穿過客廳回到臥室,然後背著身,拉上推拉門。
一扇推拉門, 隔出兩個世界。
王雋訝異於她態度前後的不同,隨即一想,此行來這邊,就是為了見她一麵,人見到了,心裡的那份怪異感也跟著淡下去了,不再抓心撓肺地折磨他。
這就夠了。
至於其他,好像不在他的考慮內。
他也不需要多加考慮。
徒增困擾罷了。
刺啦——
寂靜的房間響起一陣窸窣的聲音,王雋從遊離的思緒中回過神,他抬頭。
季煙站在臥室門口,手正從推拉門框收回來,許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她也抬頭。
視線隔空相對,兩人互相沉默著,窗外雪花簌簌降落,屋裡靜寂得沒有一絲聲響。
時間在這一刻被拖得格外漫長。
王雋不露聲色地打量她。
季煙的打扮一貫偏簡約化,今天依舊是。一條黑色絨麵半身裙,一件杏色毛衣,頭發隨意地紮在腦後。
和過去比起來,其實沒什麼太大的變化。
王雋卻覺得是有些不同的。
這會她神情淡淡的,很是疏離,對他就像一個陌生人。不像以前隻要她見到他,和他同處一室,渾身便散發著顯而易見的喜悅。
那會,她是張揚明朗的。
今天,倒是多了幾分沉靜的溫婉。
沉默好久,見他始終不說話,隻盯著自己看,季煙眉間擰了擰,也跟著低頭看了看一身的打扮。
很平常的一身服飾,沒有什麼不對,複又抬起頭,看著他:“你想吃什麼?”
說話的口吻,還是他熟悉的她。
可到底是有些不一樣了。
至於哪裡不一樣,他還沒參透。
他斂回神緒,問她:“附近走走?”
她挑了下眉,語氣是有些嘲諷的:“你確定?我同事就在附近。”
他很肯定地點頭:“確定。”
他是不怕被看到的。
以前也是,不過她是擔心的,所以對於她提出的,儘量不去她那邊過夜,她來他這邊過夜,他毫無異議。
兩人下樓。
從酒店出來,室外的低氣溫毫無預料地朝籠過來,季煙一個冷顫,就聽到身邊人說:“把大衣穿上。”
他眉目平平的,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他還是沒變。
那股適度的關心還在。
季煙穿上大衣,低頭扣扣子,忽地,有個人影站在自己跟前,沒一會,脖子似乎纏上了個什麼東西。
她如夢中驚醒般,倏地抬頭。
王雋神情冷淡,無一絲波動起伏,他手裡拿著條黑色的圍巾,正在有條不紊地往她脖子纏繞。
他離得實在近,她能清晰地看見他的睫毛,長長的,還有些翹。
以前她就喜歡趴在他的身上去細數他的睫毛,還開玩笑地說他的睫毛是不是加工過,不然怎麼這麼長,這麼翹。
他笑笑不說話,就在她以為是她無聊導致他不作聲時,他卻翻身把她壓在身下,然後又是一輪不知何時是頭的情湧。
季煙想,她太沒出息了。
一看見他,過去的點點滴滴如潮湧般將她覆住,如一顆蠶蛹,將她裹得密不透風的。
實在不該。
“可以了。”他看了看她,退後一步,回到原來的位置。
季煙低頭看了下圍巾,深吸一口氣,氣味進入鼻腔,是她一貫熟悉的味道。
這條圍巾是他的。
她抬頭,這才發現他擱在臂彎的圍巾沒了,一時有些難以自控,脫口而出:“你呢?”
他側過臉來,問:“我什麼?”
“你不需要它嗎?你不冷?”
他目光微動,定定地看著她,忽然來了一句:“你在關心我?”
“……”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唇抿得緊緊的。
是有些慍怒的。
他看了會,輕笑了聲,伸出手。
她不解,往後退了一步,有些戒備地看著他:“做什麼?”
他眉微微一挑,無比自然地說:“不是關心我冷不冷,你可以摸摸我的手。”
季煙:“!!!”
你的正經呢?
算了,她不跟他計較。
沉靜地盯著他看了數秒,季煙鬱悶地彆開眼。
玩笑鬨過,王雋恢複往日的鎮靜與淡漠,他側過臉朝她說:“走吧,趁風雪還不大。”
話落,他先一步下了台階,然後回身看她。
季煙默了默,在他的目光中,走下台階。
街上人確實多,經過的地方,熱鬨陣陣,其中不乏熱戀中的情侶,走著走著,他們極其自然地親吻,一個吻結束,他們又相伴繼續往前。
兩人穿梭在其中,始終隔著點距離,跟那一對對親密無間的情侶比起來,莫名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中午時分,小雪窸窸窣窣落下,落在地麵化成了水,濕淋淋的一片。
季煙很小心地避開,可人來人往的,難免碰到。
“小心。”
路過一個小水窪口,旁邊有人躥出來,她來不及停步,就要跌倒時,一隻手穩穩地托住她,語聲低沉地在她耳旁提醒。
她抬眼看過去,望進王雋一雙沉黑的雙眸,他嘴角微微彎起,略帶著點可有可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