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北城機場, 季煙打開手機,九點。夜空漆黑,行人說話聲斷斷續續, 沒個停歇。
她看著,感受著,一時間,竟然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在深城聽完溫琰說的那番話,她心心念念的就是過來見他, 很強烈的一個念頭, 怎麼都止不住。
她確實也是這麼做的,買了最近的一趟機票,等到下班飛奔機場。可真的到了北城,踏入他如今生活工作的城市,她卻猶豫退縮了。
她站在路邊,晚風拂過, 吹亂她的發絲, 她不在意地拂到耳後, 低頭看著屏幕上的號碼。
這個點,不算晚, 但也不早了, 她不知道王雋下班了沒有。
如果他在上班, 她這麼貿然過來,會不會打擾到他工作?
如此想了十來分鐘,期間有載客的出租車停在她麵前,問她要不要坐車,季煙搖頭拒絕。
到了這個時候,她回頭望著身後燈光明亮的機場。
是衝動了, 她想。
因為那個人,她一頭熱、不管不顧地飛到北城。
屬實衝動。
可不過來,不見一見他,她又不甘心。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如此反複焦灼了許久,思來想去,她歎了聲氣,把王雋從黑名單中拉出來,點下他的號碼,編輯了兩個字發過去。
她祈禱他這個時候最好是在休息。
這樣她的到來就不算是打擾。
收到季煙的短信時,王雋正在開會。
死沉沉的會議室,所有人都低頭看著麵前的電腦屏幕或者文件,大氣不敢出。
桌上的手機嗡嗡震動兩下,他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見是季煙發來的,他揚了揚眉伸手拿起手機。
季煙:在忙?
簡潔的兩個字,很尋常的一句問話。
按理說,王雋是不該在意的,可他了解季煙,要不是有事,她不會這麼發信息。
指尖叩了叩會議桌麵,再看看一屋子低頭不語的人,他起身淡聲說:“休息十分鐘。”
一屋子的人聽到這話,不約而同抬起頭,麵麵相覷,而後大家都鬆了口氣。
走出會議室,站在走廊的窗邊,望著窗外的夜色,王雋想了想,點下季煙的號碼。
響了兩聲,那端接起,但是沒出聲,他等了一會,揉揉額頭,聲音緩和了許多:“季煙,怎麼了?”
那端長長地嗯了聲,聽著像是猶豫,又像是不好意思。
總之是不對勁的。
以前隻有她有所求,或者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怕被他說,她才會這樣。
想起過去的她,王雋不免有幾分懷念和感慨,不由笑了笑:“季煙,現在過錯方是我,是我對你有所求,你應該硬氣些。”
話裡的意思就是讓她有什麼說什麼。
季煙聽出了這畫外音,瞬間挺直了腰杆,她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和行色匆匆的路人,不自覺低下頭,有些忐忑地問:“你現在在家,還是在公司?”
一時間王雋不太明白她這麼問的含義在哪,如實說:“在公司,項目出了問題,正在商討方案。”
果然她來得不是時候,他這會還在加班。
她聲音不無失落:“沒什麼,你忙吧,先這樣。”
說完,就掛斷了他的電話。
握著剛結束通話的手機,季煙心裡甚是慌亂,她不應該這麼衝動地過來。
都這個年紀了,怎麼做事還是這麼不估計後果、不懂衡量實際情況。
眼下,王雋是見不到了,她得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正這麼想著,手機再次響了,她一愣以為是王雋撥回來的,低頭一看,沈儒知三個字在屏幕上跳躍。
是她急得忘了,弟弟就在北城,王雋見不到了,她完全可以趁機過去看看弟弟的,也不枉此番跑來一趟。
念頭剛起,轉然又一想,要是沈儒知問起她怎麼突然來北城了,她怎麼回答?
想到這,季煙不由打退堂鼓。
手機還在響,像是一道催促,她閉上眼認命地接起。
沈儒知問:“在忙?這麼久才接電話。”
季煙抿抿唇,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我在出差。”
“在哪?”
聲音弱了稍許:“……北城。”
那邊沈儒知哦了聲,說:“那什麼時候方便見個麵?難得你過來一次。”
季煙頓時心虛,捏緊包包的帶子,輕聲提議:“現在怎麼樣?”
那端無平無波地來了一句:“看來我這通電話打得很是及時。”
話裡充滿了懷疑和調侃,季煙無暇顧及,說:“把你地址給我,我過去找你。”
沈儒知發來一串地址,是一家茶館,季煙挑了挑眉,攔了輛車前往。
到了地點,沈儒知就在茶館門口等著,季煙下車掩上車門,他也看到她了,快步走過來。
上下打量她數秒,沈儒知說:“到裡邊聊。”
包廂在三樓,臨窗的一間,窗外是車水馬龍的夜晚街景,沈儒知在泡茶,季煙放下包,背手瞧著窗外,看了有一會,她問:“你什麼時候有時間下茶館了?你不該是整天埋頭做研究?”
沈儒知斟了一杯茶給她,聞言,淡淡反駁:“你呢,不是國慶後到臨城出差嗎?怎麼突然來北城了?”
“……”
季煙走過去,在他對麵落座,喝了一杯茶,吃了兩口茶點,她問:“爸媽告訴你的?”
“嗯,”沈儒知一邊給她倒茶一邊看她,說,“我國慶要回去,和爸媽通了電話,才知道你今年不回去。”
“真不巧,工作上有其他安排。”
這話聽著沒一點惋惜,反而是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果不其然,季煙擦了擦手,說:“你這次回去媽媽大概還是安排你相親,你自求多福。”
談起這個,沈儒知說:“我那同學你真的不考慮?”
之前打過電話,當時沈儒知的反應很淡,她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沈儒知不會再提起。不料,他還是問了,季煙一時語塞,然後低頭捂嘴咳嗽。
視野裡是沈儒知遞過來的紙巾,她接過,愧疚地說:“不好意思。”
“沒什麼,”他尾音一轉,“能講講你突然來北城做什麼嗎?”
果然是要問這個的。
季煙不語,低頭狂喝茶。
沈儒知看了她半晌,漫不經心地說:“聽說最近有人在追你?”
她猛地抬頭,不可置信:“你聽誰說的?”
“很多人都這麼說。”
很多人?
季煙心悸了下,摩挲著溫熱的茶杯,試探地問:“都有誰?”
“按這意思,確實是有人在追你?”
季煙一噎,是她疏忽了,她這弟弟套話向來是個能人。
她瞅了他一眼,索性沉默不作聲。
安靜了會,沈儒知問:“是過年那通電話的男人?他是北城人?”
季煙一動不動。
沈儒知眉間皺了下:“是之前那個欺負你的人?”
季煙總算有了點反應,她緊了緊手,心跳得厲害,又倒了杯茶,一口悶下。
見這反應,一切儘在不言中,沈儒知突然說:“你以前總跟我說,好馬不吃回頭草。”
季煙聲音低低的:“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一樣的坑想摔兩次?”
“我不會讓自己摔兩次,我心裡有數。”
沈儒知沒再說話。
季煙又抿了一杯茶,才問:“你今天怎麼有閒情逸致來這裡的?”
沈儒知臉色變了變,有些許不淡定,季煙看著,笑著問:“有好事?”
他不自在地說:“不關你的事。”
季煙繼續追問,沈儒知躲不過,才說:“老師幫忙介紹了人,我過來見見。”
愣了愣,季煙恍然大悟:“你這是自己不開心了,把氣撒我身上?”
“這是兩碼事,”他說,“我本來想打個電話關心你,誰想這個時候本來應該在深城工作的你,卻在北城,還騙我說是出差,我能不問問?”
季煙聲音軟了些,還是那句:“這次不一樣的。”
看來是為了男人過來的,才不是什麼出差,沈儒知冷笑:“他就比我同學優秀?”
安靜了好些會,季煙很認真地問:“要我說真話嗎?”
沈儒知抬了下眉眼,示意她說。
搓了搓手指,她看著他,一鼓作氣地說:“你沒喜歡過人吧,你不懂那種心動、非他不可的感覺。”
沈儒知果然皺眉。
正想說什麼,就在這時,季煙的手機響了。
她拿起一看,是一串陌生的電話,不過此刻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她朝沈儒知指指手機:“我先接電話,你彆生氣,喝杯茶緩緩。”
這通電話是薑燁打來的,聽他熱情高漲地介紹自己的名字時,季煙還有些迷茫:“你是王雋的朋友?”
薑燁說:“是哇,是我哇,我們之前在蘇城見過的,最近的一次是在深城的一個商場。雖然是兩年多前了,你還記得我嗎?”
季煙:“……”
薑燁又問:“你現在在哪,我去接你。”
季煙有點懵:“我……”
“哎呀,王雋都跟我說了,你現在就在北城對吧?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麵很危險的,我們加個微信,你把定位發我,我過去接你。”
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沈儒知,季煙躊躇了數秒,報了自己現在的位置。
薑燁嘖嘖了兩句:“行,我這就過去接你,不過呢,這微信還是要加的,就是我的手機號,你搜下。”
季煙複製薑燁號碼到微信搜索,果然跳出一個“薑燁”的用戶,她點了好友申請。
那邊通過好友申請,她打了一句麻煩過去,然後拿著手機回到座位,正想著怎麼和沈儒知說,後者漠漠地來了一句:“他打來的?”
季煙如實告知:“他朋友。待會過來接我。”
沈儒知歎了聲氣:“以前你喜歡什麼都是三分鐘熱度,怎麼這次就不同,是他就那麼好?”
“不算好,”她說,“卻是我喜歡的。”
話已至此,沈儒知沒再多言,兩人在茶館包廂坐了一會,當季煙手機再次響起,薑燁說自己到了。
沈儒知起身:“我送你下樓。”
快到一樓時,季煙說:“你放心,這次我做好了心裡準備,如果瞧出任何一點不對,我一定先跑路,不會弄得像上次那樣狼狽。”
沈儒知正在想著事,聽到這話,他眉心皺起:“他還不能讓你完全信任?”
“……”季煙語塞數秒,“就是說給你聽的,不然你能放心?”
沈儒知眉間鬱鬱。
她趕忙安撫:“要是他真不能讓我信任,我現在就不會在這邊了。”
沈儒知臉色總算好看了些。
薑燁就在門口等著,看到季煙出來,笑著臉迎上去,說:“是季煙吧?”
季煙嗯了聲,說:“你是薑燁?”
兩人隻照過幾次麵,距離時間又太遠,她已記不大清薑燁的長相。
“是我,”薑燁笑著答,又看了一眼她身旁的男人,說,“你朋友也在?”
季煙說:“是我弟弟。”
給兩人介紹過,季煙朝沈儒知說:“你先回去?我到時給你電話。”
沈儒知實驗室還有事,沒多留,隻是說:“有什麼事隨時聯係我。”說完瞥了一眼薑燁,冷臉開車走了。
薑燁笑笑的:“你弟弟很有脾氣啊。”
季煙不好意思:“他平時就愛學習,比較高冷,讓你看笑話了。”
“是個疼姐姐的好弟弟。”說著,他打開後車坐的車門,說,“王雋在開會,應該要挺久的,我先帶你去他家。”
一聽這話,季煙看著他,目光有些遲疑。
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歧義,薑燁拍了下後腦勺,解釋道:“是他自己在北城的住宅,他和他爸媽分開住。”
季煙還想說什麼,薑燁忙拿出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兩下,遞到她麵前:“你看,他讓我這麼做的,你可彆去什麼酒店。”
季煙實在尷尬,她想的確實就是見完弟弟後,去酒店湊合一晚,明早再趕回深城。
車子勻速行駛在寬闊的街道上,季煙望著窗外的夜景,腦子裡想的卻是剛才薑燁遞過來的手機屏幕。上麵是王雋發來的兩行字,一行是幫他接個人,一行是她的電話號碼。
原來他猜到了。
車子緩緩停下,季煙從遊離的思緒回過神,前邊駕駛座的薑燁一邊解開安全帶一邊說:“到了,我帶你上去。”
兩人前後進樓,王雋住在23樓,進了電梯,薑燁把一張門卡遞給她,說:“這邊進出都要刷卡,電梯和小區門卡一卡通用,王雋說跟你在深城住的小區一樣,你門卡收好。”
季煙說了聲謝謝。
到了23樓,薑燁說:“他住在08號,我給你弄下指紋密碼解鎖。”
站在2308門前,季煙遲疑著:“這個就不用了吧?”
薑燁一邊在液晶屏上操作,一邊笑著說:“這是他說的,你找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