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燒焦的屍體,過去幾天做的噩夢,腳腕上常常感受到的束縛感......
那不是鬼怪困住她的繩索。
那是送她逃生的鑰匙。
“謝老師那天一個人在實驗室,遇到火災,燒傷了臉,真可憐啊。”所有人都這麼對她說。
謝帆也曾經這麼以為的。
但是,那個午後——
她不是一個人在實驗室。
*
謝帆從小就不喜歡自己的姐姐。她過分聰明了,甚至
掩蓋了自己的光輝。明明兩個人都考上了同一所大學,但是因為姐姐得到了獎學金,沒人記得她謝帆。
後來她們又在同一所學校工作,大家都更喜歡笑得溫柔,長發留到快要到足踝的溫柔謝靜,而不是性格孤僻,齊耳短發的謝帆。
然而學校偏偏分配給她們同一間實驗室。
一開始,謝靜天天找她一起吃午飯。
後來謝靜也看出了她的不耐煩,聽話地沒有再靠近她。
可是為什麼,偏偏,那一天在實驗室的,就是她和謝靜呢?
大火燒起來的時候,一向自詡冷靜的謝帆被嚇得不敢動作。實驗室的大門處也開始燒起來,她們根本無路可逃。
還是身後那個一向溫柔的聲音冷靜地告訴她:“帆帆,窗戶,我們到窗戶那裡去。”
她渾渾噩噩地看著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呆呆地點頭。
對方對自己鼓勵地笑了笑,像是摸小孩子的腦袋一樣摸摸她。
“帆帆,你先下去,到時候再接住我好不好?”
她向下一望,是足足三樓的高度。
她不住搖頭,隻知道不斷重複:“不行,我不行的。”
然而謝靜將盤起的長發放下,如同夢境一般,那長發竟然能長到垂至三樓底下的地麵。
謝帆茫然地看著她。
直到自己到了二樓的露台,她的眼淚才遲疑地流淌出來。
“謝靜!”
“你......”快點下來啊!
然後,一瞬間,爆破的聲音讓她短暫失聰。
那本就脆弱的屬於人類的蛋白質產物,黑色的長發也一瞬間被燃燒,發出難聞的燒焦氣息。
謝帆的右臉也被燒傷。
被氣浪震開,幸好隻是從二樓墜落。
謝帆震蕩的腦袋傳來劇痛,隻看得見三樓的滾滾濃煙。
隨後是人群,呼救,救護車的鳴笛聲,雪白的醫院。
她被勒令停職休養。
總覺得忘記了什麼,可是大家都說:“謝老師那天一個人在實驗室,遇到火災,燒傷了臉,真可憐啊。”所有人都這麼對她說。
然而那長久的纏在手腕,腳踝的束縛感,那大火燒焦的氣息,都在夢中無法忘記。
如夢似幻,她反複說服自己,自己是獨生女,那一切隻是一場夢,畢竟,陪伴自己長大的姐姐是個
人類,怎麼會有那麼長的頭發?
所以,一切隻是噩夢罷了。
她厭惡那樣的噩夢,卻總是情不自禁地在黃昏時分走進實驗樓。
然後就遇到那個可怕的東西。
那個東西被火燒過,醜得嚇人,追著她不放。
每次遇到那個東西之後,她的腳踝都會被什麼東西纏住。
她覺得是那個東西想要抓住她。她總覺得那個東西要讓她逃不出去。
但是不是的。
謝帆捂住自己的嘴唇,望著眼前燒焦的“蜘蛛人”。
原來不是鬼魂纏住了她,是她自己纏住了自己。她把自己困在了謝靜死去的那個午後,一次又一次進行相同的逃生。
因為恐懼,因為創傷應激,她忘記了謝靜,但是潛意識裡的她帶著她,一次又一次來到這裡,以自殘的方式喚醒自己,告訴自己那一切並不是夢。
而謝靜在這裡一次又一次解開她腳踝上的束縛。
“覺得難過其實可以忘記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小時候,謝靜這麼告訴沒考到滿分哭鼻子的她。
所以,你也可以忘記我的,沒關係。
帆帆,彆怕。
謝靜特彆愛美,所以會留那麼長的頭發,從初中就開始噴香水。
謝靜從來不允許自己在彆人麵前狼狽,連頭發絲都是精致的。
而眼前燒焦的人影,早已經沒有了那一頭長發,身上也都是焦臭的氣息。
所以她已經認不出她了。
謝帆伸出手,想要觸碰她一下。
然而燒焦如同蜘蛛的人影蜷縮著,往後不斷倒退。
謝帆從她斑駁的臉上,看到了一點笑容。
隨後,那個人影消失了。
地上隻剩下一截燒焦的頭發。還有一句逐漸消失的:“我會保護你的,彆怕。”
洛黎俯身,歎口氣,溫柔得像是安慰孩子:“回家去吧。”
地麵上,那因為把謝帆從恐懼不安中拯救出來的最後一點執念,化作一點熒光飛到洛黎掌心,似乎是感激一般繞著她的手指盤旋。
原來那裡頭還有謝靜的一點殘留的魂魄意識。
地麵上殘留的長發也逐漸化作飛灰。
謝靜關於謝帆的執念消除,謝帆再也看不到謝靜的靈體。
“回家去吧。”她對謝帆重複一遍,“你姐姐不是為了讓你沉浸在
痛苦中不願前進而出現的。”
她已經被留在了過去的時間裡,然而你還是要繼續前進的,隻是偶然回頭,不要忘記她就好。她會一路注視著你前進,不需要你陪伴她留在原地。
謝帆走後,洛黎將掌心的純粹靈體放進了手腕上的珍珠手串裡。
既然完成了執念心願,那麼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她也該回家了。
此時,目送著謝帆離去,珍珠手串微微發光,從第一顆珍珠裡頭傳來謝靜的聲音:“謝謝你,我會報答你的。”
洛黎彎了彎唇:“不用報答,我隻是隨心而為而已。”
與此同時,洛黎感受到,自己身體內部傳來像是一顆種子發芽一般的感覺,隨後是係統漏水般的提示:“恭喜宿主,完成第一個驅邪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