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
司女士既意外,又尷尬。她前不久聽葉楓的媽媽說,葉楓後悔了,很想跟司裴重歸於好。原本葉楓跟兒子提分手,讓司女士微微有些不快,葉楓雖然非常優秀,但是遠遠比不上司裴出類拔萃,年紀也大兩歲。
她不是會乾涉兒子私生活的人,雖然不認為回頭草有什麼好吃的,但葉楓性格不錯,不像很多條件好的女孩那麼傲慢跋扈,為人也得體,如果兩人能和好,也不是壞事兒。畢竟司裴太慢熱太冷淡,當初葉楓受不了,也不是完全沒道理。
葉楓“嗯”了一聲,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很快又調整好情緒,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她大度地稱讚道:“他女朋友很年輕,也是學鋼琴的,漂亮到讓人過目不忘,我見過那麼多美人,連明星都算上,她能排進前三。她跟司裴站在一起,外貌非常相配。”
嫌兒子總不交女朋友的司女士聽到這些,由衷地笑了笑,脫口追問道:“學鋼琴的?多大了?”
話一出口,一貫禮貌的司女士立刻就後悔了,她怎麼好問葉楓這些,真是太心急了。
好在葉楓修養好,毫不介意地笑著說:“挺巧的,她是陸方軍叔叔的女兒,在音樂學院念大三,大概二十歲上下,比司裴小很多。”
哪知聽到這句,司女士的臉色卻變了,她怔了好一會兒才問:“陸方軍?”
司女士是搞歌劇的,歌劇是音樂和戲劇完美結合的高尚藝術,可惜不賣座,免不了要拉讚助,陸西寧的爸爸還是Z市首富的時候,出了名兒的大方,也很願意結交藝術圈的朋友。就是因為陸爸爸給司女士提供過不少經濟支持,十幾年前司女士才催兒子去陸家大宅做客,司裴本人是很討厭這種應酬的。
雖然和陸方軍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司女士很敬佩他,認為他很有人格魅力。不過他的私生活……司女士一陣頭疼,和葉楓道了句“不好意思”,立刻劃開手機,給音樂學院的朋友發了條信息,詢問鋼琴係大三的學生裡,有沒有陸方軍的女兒。
朋友很快把陸西寧的信息傳給了司女士,看到母親一欄、陸西寧媽媽的名字,司女士用手扶住了額頭。
司女士很早之前就見過陸西寧的媽媽,印象深刻到隔了快二十年還記憶猶新,那時候陸西寧的媽媽還很年輕,也就二十歲上下,卻已經未婚生出了女兒。她長得非常漂亮,但氣質和言行舉止俗不可耐。
陸方軍當時給了一大筆讚助,想讓閒在家裡的女朋友跟著學聲樂。司女士從小環境好,交往的不是知識分子、藝術家、就是成功人士,歌劇也不是電影電視劇,基本上見不到讚助商塞人的情況,所以趙女士這種人,司女士當時還是頭一次見。
沒文化、俗不可耐就算了,為了錢跟大二十多歲的富商同居,還覺得特彆光榮,處處顯擺,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己有錢,說出的話簡直可笑。
司女士清高慣了,實在瞧不起這種人,不願意教她,寧可另找讚助。好在陸方軍明事理,她婉轉拒絕後,他沒撤資也沒為難。
這種人生出來、教出來的女兒,司裴怎麼可能看得上……司女士覺得不可思議,便問葉楓:“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問了音樂學院的人,說司裴跟這個陸西寧隻是在音樂教室的活動上有交集,大概是因為她爸爸給了讚助,所以得給陸家麵子。”
司女士一貫喜怒不形於色,時時刻刻保持著優雅得體,葉楓第一次見她這麼焦躁,有些詫異地說:“我很確定,是司裴親口告訴我的。而且前些天我還跟陸西寧喝過咖啡,小姑娘挺低調的,說不願意被人知道她跟司裴的關係,還讓我保密。大概是因為這樣,才沒什麼人知道。”
見司女士臉色更差,葉楓問:“司阿姨,有什麼不妥嗎?”
司女士頭痛極了,她迫不及待地想找人吐槽這事兒、一起想想辦法,但葉楓自然不合適。司女士克製住情緒,淡淡地轉移話題道:“司裴這次不幫你,是不是讓你不舒服了?”
葉楓沒想到司女士會這麼問,愣了片刻才笑道:“沒有啊。就……就有點遺憾,覺得錯過了。”
說完這句,葉楓又很快改口道:“其實也不遺憾,我原本以為司裴是天生就冷淡,現在親眼看到他遇上真心喜歡的人什麼樣兒,覺得當初選擇分手是對的。希望我跟他一樣好運,也能遇上喜歡的人。”
出於禮貌,教養很好的司女士原本不準備在葉楓麵前說陸西寧,聽到這句,再也忍不住了,語氣輕蔑地安慰葉楓,也安慰自己:“司裴不過是沒見過這種女孩,一時新鮮,我相信他的品味,他們倆不會長久的。司裴這次不肯幫你,你不用掛心,陸家的這個女孩也不值得我們在意。”
驚訝之餘,葉楓也有些尷尬,便隻笑了笑。她約了音樂學院的領導談合作,見對方打來電話,便說:“司阿姨,我……”
“你去忙吧,我再坐會兒。”
葉楓走路習慣微抬下巴、目不斜視,因此經過陸西寧身邊時,並沒發現她。直到路過咖啡店櫥窗,轉頭和司女士招手示意時,葉楓才看到坐在她們不遠處的陸西寧。
看到陸西寧的瞬間,葉楓立刻傻了,她從沒遇過這麼尷尬的事兒,不知道該提醒司女士,還是該聯係司裴、讓他救場——這兩種其實都不怎麼樣。
瞥見陸西寧戴著耳機,低頭看雜誌,葉楓隻好自我欺騙說陸西寧沒聽到什麼,她回憶了一遍自己的話,都還好,沒有什麼不妥,倒是司阿姨,看上去很反感陸西寧……
見葉楓立在櫥窗間遲遲不走,司女士生出了疑惑。發現司裴媽媽看過來,葉楓回了個笑,轉頭離開了。
葉楓的身影一消失,司女士立刻歎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她煩躁到想站起來踱步,考慮了一下,給裴湛的媽媽打了通電話。
電話一通,她顧不上寒暄,直接問:“司裴交女朋友的事兒,裴湛有沒有跟你說?”
妯娌間關係普通,僅僅處於客氣層麵,因為公婆偏愛大兒子和長孫,裴夫人還有些不舒服。突然聽到整日端著的司女士說這個,莫名其妙之餘,裴夫人的語氣比以往親昵了不少:“出什麼事兒了?裴湛跟我,還沒司裴跟你親,他自己的事兒都不會說給我聽,更何況是司裴的。”
司女士語氣崩潰:“你過年的時候,還跟我說,裴湛的女朋友不務正業,整天到處瞎玩……路家好歹是正正經經的高級知識分子家庭、書香門第,路檬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都是有風骨有修養的大學者,這種家庭出來的孩子,再貪玩,再不務正業,也錯不到哪兒去,本質一定不會差。”
裴夫人笑笑:“是啊,路檬挺不錯的,她的性格比裴湛好太多了,我當時就隨口一說,她愛玩就玩,年輕嘛。司裴交女朋友了?”
“我覺得難以置信,所以打電話問你知不知情,你能不能幫我問一下裴湛?”
“這我怎麼問……我跟裴湛很少聊天,他從小多叛逆多彆扭,你也是知道的,哪有司裴省心,你直接問司裴不就好了。司裴到底交了什麼女朋友,讓你這麼如臨大敵?”
“我都不好意思說,是陸方軍的女兒。”
“陸方軍?”裴夫人詫異了兩秒,問,“他孩子挺多吧,哪一個?”
“小女兒,就這麼巧,二十年前,我接觸過這個女孩的媽媽。”司女士完全不能接受用“司裴女朋友”來形容陸西寧,“她媽媽十幾歲就跟陸方軍戀愛了,陸方軍當時四五十歲,兩人也沒結婚,她生下這個女孩的時候,都不知道有沒有二十歲。我見過她三次,她沒文化、俗氣、虛榮、膚淺到……這種層次的人,我們這種人家,一輩子也接觸不到。”
“為了錢,和大二十多歲的男人未婚生孩子,不工作被包養……她還覺得特彆光榮,跟我們講話時那個趾高氣揚……出錢讚助的是陸方軍,陸方軍本人都很尊重我們,沒她那種有錢了不起的勁兒。這種人生出來、教出來的女兒,我真的完全想象不出,司裴怎麼會看得上。”
“你還是幫我問一問裴湛,如果這是真的,我說什麼都要反對的。跟那個趙小姐變成姻親,光是想一想就沒法接受,傳出去也太丟臉了。司裴雖然省心,但是從小就獨立、有主意,他很介意我乾涉他的事兒,所以遇到不認同的,我至多找他談話,幫他分析,從沒正麵反對過。可是這件事,如果他隻是一時新鮮就罷了,如果他認真,我和他爸爸是一定要反對到底的。”
裴夫人沒見過趙女士,所以沒法對司女士的崩潰感同身受,她勸道:“陸方軍我見過一次,人還不錯啊,雖然是商人、沒讀過什麼書,但談吐挺好。陸家最不缺錢,這女孩跟司裴交往也不可能有什麼目的,你沒必要這麼大反應。咱們都年輕過,沒有家裡的反對,風平浪靜的,兩個人處著處著可能就淡了。”
司女士冷笑了一下:“她怎麼沒目的,她就是學鋼琴的,找大十歲的司裴、不找同齡男孩,還不就是為了資源和機會?有那樣的媽媽,從小耳濡目染,這女孩能單純得了嗎?”
上課時間,咖啡店裡沒有學生,眼下隻有陸西寧和司女士兩位客人。陸西寧起身離開的時候,深深地看了司女士一眼,仍在打電話的司女士感受到她的目光,下意識回看了過去,兩人對視了片刻,陸西寧才轉身離開。
陸西寧感覺不出自己的情緒,隻覺得整個人空空的,說不上憤怒或委屈。她一個人走了許久,進了地鐵站,隨便乘了五六站,又走到了街邊。
發現自己到了一處景點附近,陸西寧便又走了一會兒,到了沙灘上。在沙灘上坐了片刻,手機突然震了起來,是司裴打了電話過來。
陸西寧從小就死要麵子,原本情緒還算平靜,看到司裴的電話後,立刻覺得受不了,便想也不想地掛斷了。
連掛了三次,她突然記起他打來的原因,便點開微信,留言道:“你的紀錄片我不參與了。”
司裴很快回複了過來:“為什麼?所有人到了,在等你開始。”
“我不想去,你找彆人吧。”
發完這條,陸西寧就關上了手機。她要是去了,不就應了司裴媽媽說的,接近司裴是為了資源和機會嗎?可拉倒吧。
陸西寧雖然很不喜歡趙女士的性格,也受不了她的市儈,可也完全不能忍受旁人那麼說她。站在理性的角度,她覺得司女士看不起她媽媽和她沒毛病,但聽到司女士吐槽媽媽俗氣、虛榮、膚淺、沒文化,難過和氣憤真的形容不出。
好沒意思啊。
陸西寧正胡思亂想,突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抬頭一看,居然是章揚。
除了司裴,她這一刻第二不想見到的就是章揚,為什麼每一次她狼狽丟臉,她的前男友都會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