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餐廳出來,司裴的心情實在稱不上愉悅,上次的電話,母子倆隻是不歡而散,而今天的偶遇,卻做實了冷戰。和叛逆乖張的裴湛不同,他少年老成,穩重自律,根本不需要父母操心,他們連句重話都沒同他說過,親子間雖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感情其實很好,這種狀況還是第一次。
司裴明白這次全是媽媽的問題,他不可能讓步,但也希望得到家人的認同和祝福,他的那點為難可以忽略不計,大不了婚後小家是小家,父母家是父母家,他有把握能維持平衡,可這樣會委屈到陸西寧。
就算陸西寧也不在乎,她的父母會怎麼想?她的家庭比較複雜,他不能接受因為自己的關係,讓陸西寧在家人麵前丟麵子。
他的小姑娘非常完美,不應該被任何人因為任何理由否定。
陸西寧很敏感,司裴隻沉默了半分鐘,她就察覺到了他的壞情緒,雖然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不同。
她早就猜到了司女士的反應,自詡優雅高貴的知識女性,怎麼可能為了她而丟棄體麵和禮貌,如果她剛剛走過去道彆,司女士也會做足表麵功夫,對她和藹可親的。可既然司裴不需要她過去,她就沒必要多事,以免司女士誤會她在刻意討好,在挖空心思想嫁給司裴。
司裴滿心愧疚,原本就在小心觀察陸西寧的情緒,見她多看了自己兩眼,立刻收起煩躁,側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笑著問:“商場還沒關門,你上次想要、沒號的鞋子,我們去看看到沒到貨?”
陸西寧搖了搖頭:“不想去,回家吧。”
司裴“嗯”了一聲,察覺到陸西寧興致不高,坐進車子後忍了又忍,待車子停到紅綠燈前,他還是控製不住地從方向盤上空出右手,握住了陸西寧的手:“寧寧……”
“嗯?”
“剛剛謝謝你,其實你不應酬我媽媽,也是可以的。你覺得舒服就好,不用為了我,逼自己做什麼。”
“我沒有啊。”司裴這麼一點破,陸西寧強壓下去的不快再次泛了上來,反正她家的情況司裴也鐵定知道了,沒必要再掩飾。她頓了頓,故作輕鬆地說,“我爸爸那邊,比這尷尬的情況多了,對著多討厭我的人,我都一樣能笑出來,從小習慣了,不是為了你逼自己。”
見司裴欲言又止地皺眉,不需要,也不想被他憐憫的陸西寧說:“我沒在意過,也沒有什麼實際損失。你媽媽喜歡、不喜歡我,其實對我來說沒有差彆,反正我隻是跟你戀愛,也隻想跟你戀愛而已。”
聽到這話,司裴瞬間變了臉色,紅燈轉綠,他鬆開了陸西寧的手,皺著眉頭專心開車。
這個時間路上有些堵,兩人用了快一個鐘頭才到家,這一個鐘頭裡,司裴沒有開口說過話。
其實話一出口,陸西寧就後悔了。在戀愛裡,她從不肯委屈自己,在司女士那裡受了氣,哪怕司裴沒做錯什麼,她也一定要在他身上發出來。
之前拉黑他是,現在故意氣他,故意讓他覺得她才不在乎,也是。哪怕她並不是這麼想的。
因為篤定司裴不會凶她,就是生氣了,他也會自己消化,所以她覺得自己不用照顧他的情緒。
用那句爛俗的話來說,就是她仗著司裴喜歡她,縱容她,所以肆無忌憚地拿他出氣。
司裴一貫有風度,哪怕情緒差到不想說話,把車子開到停車場後,依舊會替陸西寧開車門,替她拿包,隻是沒像往常那樣親昵地牽住她的手。
兩人相對沉默地走上電梯,陸西寧看著不斷跳躍的數字,待數字變成了“50”,她開口說:“如果你生氣了,不想看到我,我收拾下東西,現在回宿舍,省得明天早起。”
司裴低下頭,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說:“不是生氣,失望而已。”
見陸西寧不解,他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本來以為就算你沒那麼喜歡我,也起碼是在乎我的。”
“我什麼時候不在乎你了?”
司裴從不是個會抱怨的人,他不想對著一個小姑娘算誰對誰錯,隔了片刻,待電梯門打開才說:“昨天我沒和裴湛他們明確地說你是我女朋友,你鬨了脾氣。你為這個不高興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連我去你家、你宿舍樓下等你,都不許,甚至不準我在人前多看你一眼。我比你大,喜歡你,是男人,但不代表沒有情緒。”
“如果我和你說,我僅僅是想和你戀愛而已,你會不會很氣?聽到這話,我不會跟你發脾氣,也不會因此待你不好,但要我立刻壓下情緒,若無其事地繼續討好你,這個暫時做不到。我也會失望的。”
打開門之後,司裴衝陸西寧笑了笑,換上相對輕鬆的語氣說:“我去洗個澡,時間還早,你選瓶酒,待會兒一起看電影。”
陸西寧沒應聲,立在原地沒動,司裴走到樓梯旁,不放心地回頭交待道:“你待在這兒彆鬨,不準回宿舍。”
隔了片刻,陸西寧才 “嗯”了一聲。
陸西寧忽而覺得,自己跟媽媽其實非常像,她們都理直氣壯地不勞而獲,媽媽是在錢上,她是在愛上。
從以前到現在,在戀愛裡,她都習慣於被愛被照顧,從沒想過付出,也不照顧對方的情緒。
她總覺得對方喜歡她,就該對她好,就該無限包容,其實哪有什麼應不應該……她也喜歡司裴,為什麼不肯包容他?為什麼不能為了他委屈一下下?
她以前對章楊亂發脾氣,比今晚過分得多,章楊氣極了,也不過拎起鑰匙出去靜一靜,隔天就繼續哄著她高興。所以她從沒想過,他也需要找個地方消化負麵情緒。
聽到司裴那麼一說,她才發現,她把從司女士那裡接收到的委屈發泄到他身上,故意口是心非地刺傷他,而他是沒地方發泄的。
日子久了,不滿越積越多,司裴總是會厭倦的。感情需要經營,這話她聽過無數次,卻從沒放在心上過。
司裴剛剛和他媽媽零交流,從餐廳出來,明明心情不佳,還強裝沒事地哄著她,討好她,就是覺得委屈了她,想補償。
原本愧疚的是他,就因為她想發泄,口不擇言,故意說不在乎他,把他的愧疚作沒了,現在什麼待遇都沒了,司裴在煩惱和媽媽冷戰之餘,又對她失望了。
司女士不喜歡她,她心中有氣,不肯讓司裴好過,這一段,司裴是不是比她更委屈?
說什麼她媽媽宮鬥第一集就得下線,其實她更是,說什麼不能委屈自己,她的口是心非和死要麵子,除了眼下的發泄和賭氣,哪有半點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