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看到此情此景,楚玥不由發自內心地感慨了一句,雖然她離開玄都山不過短短半年多,可是這半年多她在燕城經曆的事情,竟然讓楚玥生出了恍若隔世之感。
玄都觀已經搬遷到了燕城,這裡隻剩下了空蕩蕩的玄都山,楚玥站在山腳靜靜地凝視了玄都山一眼,便邁步朝著玄都山山上走去。
玄都山遠觀秀美泠然,走進去後更能覺察到其中的幽靜,正如楚玥離開時候那般,山上靜悄悄的,沒有鳥語花香也沒有奔跑的動物,便如同苦修的道場,又或者是防止外人隨便窺視的仙隱之地一般。
薛東陽和寧柯偶爾提起一嘴玄都山,卻是冬日冰嬉夏日聽禪,完全不是楚玥眼中見到的那般,是清修苦練的場所,而是生機勃勃充滿了趣味。
也就是說自從楚玥被老觀主收進玄都觀後,玄都觀不止趕走了之前三名弟子,更是連整座玄都山都封閉了,直到楚玥十八歲考上燕城大學,玄都山才再次開放,隻是依舊有著殘留的力量阻止著鳥獸入內。
楚玥沿著小時候習慣的山路漫步,不需要睜眼看周圍,她都知道這條路該怎麼走,她一路走上了山巔積雪處,幼年時期她就是一天一天地在山峰處修煉,彆的孩子享受父母的寵愛,陪伴楚玥的卻隻有滿山冰雪。
爺爺將她的衣食住行照顧的非常妥當,可是和楚玥卻並不親近,如今經曆了這麼多回想起來,楚玥突然意識到爺爺對她一直是恭敬畏懼的態度,她雖然喊著對方爺爺,可是對方卻從來沒有敢把自己當成孫女看待,倒像是對待什麼少主人,又或者是主家繼承人一般。
隻是楚玥那個時候常年在雪山上修煉,除了在附近的學校讀書考試,閒暇時間全部都在捉妖除鬼,很少和同齡的孩子交往,也很少像其他小孩那樣嬉鬨親人,以至於直到現在才發覺到了不妥。
正如寧柯所說的那樣,以爺爺的修為來看,應該並不會這麼早就迎來衰老,可是到了最後爺爺還是走的又快又急,以不正常的速度衰老逝去了,接著就是楚玥離開玄都山,宣揚玄都觀的威名,發現邪神和韓家舊事,最後兜兜轉轉地又轉了回來。
就在楚玥凝神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一道灰色的影子突然一晃而過,楚玥愕然看去:“爺爺?”
那道靜靜站在不遠處岩石下的身影,正是穿著灰色長袍的老觀主,隻是他臉色灰敗眼神僵硬,明顯就是死前的模樣。
不知是人是鬼的老觀主站在岩石下麵,周圍陰暗的環境讓他看起來有幾分滲人,他一動不動直勾勾地盯著楚玥。
楚玥三兩步走了過去,老觀主青灰的臉在日光下透著腐敗的氣息,在楚玥走過來的時候,他幽幽地消失在了岩石下的黑暗陰冷之中。
同時楚玥也看到了老觀主幽魂站著的地方特彆之處,那裡好像有一處機關,楚玥抬手摸了摸,從懷中掏出老觀主留給她的掌教木令,她將那枚玄都觀木令往上一放,機關吱呀著打開了,玄都山積雪覆蓋的山頂下麵竟然隱藏著一處巨大的洞穴。
楚玥順著樓梯走下去,洞穴裡透著股子濕冷的黴氣,顯然是很久沒有人打理了,楚玥四處看了看,發現這裡放著的都是一些非常老舊的東西,顯然都是老觀主的珍藏,不知道對老觀主而言是不是有什麼意義。
就在楚玥打量著這處從未察覺到的山洞時,老觀主青灰色的幽魂又出現了,他站在洞穴的陰暗處,幽幽地看著楚玥。
“爺爺,你是不是想要告訴我什麼?”
雖然大部分玄學師死後都不會留下鬼魂在世,而是接受度亡經轉生輪回,老觀主死的時候,楚玥也萬分確定爺爺並沒有留戀人間,在死亡的那一刻魂魄就離開了,可是沒想到爺爺的魂魄並沒有去轉生,而是留在了玄都山,藏在了這個地穴之中。
這也讓楚玥十分驚訝。
仿佛聽懂了楚玥的話,老觀主的幽魂僵硬地點了點頭,然後領著楚玥朝著洞穴深處走去。
這洞穴竟然分為裡外兩個部分,剛才楚玥所在的地方是洞穴的外圍,放著老觀主隨意丟棄的一些舊物,擺設也有些雜亂無章,這會兒老觀主的那抹青灰色幽魂一直不遠不近地飄在前麵,領著楚玥穿過了一條狹窄的長路,來到了內部更深更陰暗的洞穴。
這個洞穴比外圍的洞穴要小的多,光線也非常差,幾顆鑲嵌在岩壁上的不知名珠子散發著幽光,照亮了這一處洞穴,洞穴裡有一處石桌子,隨意扔著各種書籍,顯然這裡的主人生前偶爾會來到這裡苦思冥想。
楚玥隨手翻了翻石桌上的書籍,發現這些都是玄門內部的記載,大部分記載的都是百年前那場滅魔之戰的,不過很多記載都語焉不詳,其實並沒有楚玥在天魔禁地看到的清楚明白,還有一些記載是楚玥沒有見過的記載,說的是百年前玄門內部門派的,楚玥不由心頭一動,看起來爺爺收養自己的確是有意為之了。
她抬頭看向了爺爺殘留的那道幽魂,老觀主青灰色的臉激動地扭曲了,眼中流出了兩行血淚,接著他朝著洞穴的一個方向撞去,楚玥抬眸看去,就見那裡鑲嵌著一個木盒。
她根據爺爺的指示走過去取出了木盒,當楚玥打開木盒的一瞬間,老觀主的魂魄撲在木盒上消失了,楚玥也看到了木盒中的東西,是一本泛著黃色的線裝本子,剛才老觀主的魂魄就是撲在線裝本子上消失的。
楚玥微微皺起眉,還是伸手拿出了老舊的線裝本子,本子無風自動在楚玥手中嘩啦啦地展開了,接著老觀主從未對外人訴說的一幕幕如同畫卷一般,在楚玥麵前展現出來。
幾十年前,天魔滅世剛剛結束沒有多久,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老觀主離開身處的道觀開始闖蕩世界。
那個時候天下還比較混亂,不隻是玄門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戰,整個華夏也經曆了一場幾乎滅國的危難,可謂是一切百廢待興,不管玄門也好還是普通人也好都急需修休養生息。
又因為戰爭和死亡,天下的靈異事件頻發,急需要玄門修士出手治理。
和如今的楚玥一樣,老觀主離開了道觀下了山,那個時候玄都觀真的隻是一個非常小的道觀,沒有什麼名氣,甚至沒有多少人知道這所道觀,老觀主作為下一任的觀主,一心想要將玄都觀發揚光大,他雄心勃勃地來到了山下。
可是和楚玥不一樣的是,老觀主作為一個普通的修士,他沒有機會學習一些高深的玄門知識,更沒有豐厚的師門教導他,本身也不是什麼天縱奇才,老觀主的夢想很快就被現實打擊的七零八落,他雄心勃勃地離開了玄都觀,如今卻要垂頭喪氣地回去,老觀主多少有些不甘心。
就在這一天,他在茶肆中聽到有玄學師閒聊,說起來有什麼天才地寶要出師,老觀主當時就動了心,打算跟著一起過去,雖然他修為一般,可是萬一能撿漏,那豈不是能用天才地寶增加修為,也有機會將玄都觀發揚光大了。
抱著這樣的念頭,老觀主跟在那一撥玄學師身後,來到了所謂寶藏出世的地方。
但是老觀主沒有想到的是,所謂的寶藏出世根本就是流傳的陷阱,那一處寶藏出世的地方根本就是當場天魔誕生的禁地。
他們這些零散的玄學師,因為不如名門大派的人知道的多,又在紅塵底層掙紮,一心想要尋求機會,於是就是被何處編織的謊言騙到了天魔禁地,然後將會成為被天魔禁地吞噬的祭品。
雖說當時天魔禁地已經被封禁,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竟然莫名其妙地突破了封禁來到了禁地。
那個時候南城還沒有建成,那裡還是一片荒蕪,他們不知道從哪裡走,走到了一條漆黑的隧道了,一行人前後連著一串,緩慢無聲地朝著隧道深處走去。
老觀主人比較機靈,走到了一半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他也沒有聲張,而是慢慢地降低的步伐,淪落到了隊伍的最末尾,然後拔腿就朝著進來的方向跑去。
隨著老觀主朝著出口跑去,一直緩慢行走的隊伍突然停下了腳步,那些玄學師們僵硬地回過身,神色可怕地看向了逃跑的老觀主,他們當著老觀主的麵化成了異物,呼嘯地撲向了老觀主。
老觀主當時就嚇得魂飛天外,慌不擇路地亂跑,和那些已經異化的玄學師們打到了一處,可是那些被禁地異化的玄學師們太過可怕,老觀主又實力不濟,所以受了很嚴重的傷,最後直接被對方打到了暈迷,沿著一處斜坡滾落到了溝底,撞在石頭上昏迷了。
等到老觀主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身處一個漆黑封閉的房間裡,一個須發皆白的前輩背對著他站在門口。
他看到那個前輩的身影,意識到了是對方救下了自己,老觀主趕緊起身朝著對方道謝。
可是當那個白發的前輩轉過臉的時候,老觀主卻被嚇的連連後退。
原來他以為仙風道骨的前輩雙瞳漆黑一片,身上的白衣早已經破爛不堪,明顯變成了已經死去的異物了。
當時那個須發皆白仙風道骨的前輩可怕地看著老觀主,一雙黑漆漆的瞳孔看起來陰森空洞,嘴角的笑容也無比詭異恐怖。
就在老觀主以為自己會命喪黃泉的時候,對方突然朝著老觀主撲過來,老觀主連忙抬手捂住臉,想要從身上掏出護身長劍,可是沒想到對方的速度太快了,老觀主根本躲閃不及,就被對方穿透了,接著那個須發皆白的前輩消失了,老觀主手中多了一本冊子。
與此同時老觀主驚愕地發現自己的修為竟然暴漲,從最開始的普通平庸,變成了靈力充沛,就好像剛才那個前輩一撲,將什麼東西送到了自己體內似得。
老觀主趕緊翻閱冊子,發現那冊子竟然是一本難得的秘籍,冊子的最開端寫著天啟門仇閒贈吾弟子玥。
這兩個人的名字讓老觀主心驚肉跳,雖然他沒有資格參與當初的封魔大陣,可是也聽過這兩個人的名字。
天啟門是當世第一門派,門中弟子雖然少,但幾乎都是精銳,尤其是大師姐楚玥,更是個中翹楚,既是未來的天啟門繼承人,也是此次封魔大陣的主力,這種天縱英才幾乎是驚豔了整個玄門的存在,也同樣犧牲在了封魔大陣之中,可謂是天妒英才。
仇閒更是了不得,仇閒就是這個天啟門的門主,是玄門德高望重的前輩,聽說參加韓家宴會的途中發生了意外,當時這件事傳出來的時候,玄門內部還惋惜了很久,老觀主沒想到自己竟然能碰到仇閒前輩的英靈。
隻是仇閒前輩為什麼要將冊子交給無親無故的自己,為什麼不把冊子送給天啟門的同門,又為什麼將修為也傳給了自己呢?
老觀主從得到修為和秘籍的奇遇中漸漸冷靜了下來,他繼續翻閱著手中的冊子,果然在冊子某頁發現了一個夾層,他輕輕打開了夾層,從夾層裡抽出了一封信。
那是一封用怨力寫出來的血書,是仇閒留下的親筆信,老觀主打開看了兩眼就麵色大變。
信中寫著仇閒早已經懷疑韓家有問題,他此次就是趁著韓家舉辦壽辰,想要進去探一探韓家的情況,找到韓家作惡的罪證,結果沒想到韓家竟然養出了天魔。
仇閒懷疑天魔的來曆存在著蹊蹺,他掌握了不少證據,隻是缺乏一些更關鍵性的東西,這一次就想要在韓家找到缺失的關鍵性證據,沒想到竟然在韓家宴會上碰到了滅世災禍。
仇閒不能抽身而去,隻能留在韓家宴會上戰鬥,可是他用秘法保存了自己一絲靈智,同時他懷疑天魔並不像世人傳言的那般,天魔的誕生也很有可能就是韓家自作虐的結果,並且在天魔誕生禁地的時候,仇閒總覺得有人在暗中護著自己。
他不願意將這封信交給天啟門的人,是因為仇閒懷疑天啟門中有人不乾淨,是同樣策劃這件事的幕後黑手。
仇閒在天魔禁地等了許久,終於等到了老觀主這個置身局外的活人,他便將手中的修行秘法包括修為和這封信都一起交給了老觀主。
他在信裡告訴老觀主,如今外麵局勢複雜,不知道會有什麼可怕的情況發生,讓老觀主沉住氣不要隨便泄露天魔禁地遇到的事情,尋個地方安心修煉,找到他徒兒楚玥的轉世,將楚玥撫養長大,日後楚玥必然會想起來一切,重新追尋百年前的真相。
因為調查韓家的這件事,仇閒隻和楚玥商量過,楚玥也知道仇閒懷疑韓家懷疑天啟門內部的人,隻是他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晚了,天魔的魔性開始爆發吞噬萬物,他們隻能先製止天魔吞噬萬物,暫時尋求另外的時機。
仇閒在信中告訴老觀主,他的徒兒同樣也預感到了這場浩劫,隻是和仇閒的觀念不同,楚玥認為天生因果輪回報應,如果真的是人間有錯,百年後天魔要報複世界,那也是理應如此,她隻封印天魔這一世,第二世未必會像這一世一般不分青紅皂白地封印對方了。
話雖然這麼說,可如果楚玥沒有在封印中與天魔同歸於儘,而是選擇了封印淡去後轉世重修,那麼天魔滅世的轉機依然在楚玥身上。
仇閒希望老觀主能夠尋到楚玥轉世,好好撫養對方長大,不管對方最終做出什麼樣的決定,都要尊重對方。
仇閒仿佛篤定天魔轉世一定有問題,楚玥絕對會轉世重修,直接在信中將推算出的生辰八字和遇到楚玥的位置都告訴了老觀主,正是和後來老觀主抱養楚玥的地方一樣。
老觀主看完了以後,怨力信紙燒成了灰燼,一個成人手臂大小的祖師爺雕像掉了出來,落在了老觀主手中。
仇閒最後讓老觀主拿著祖師爺雕像,去往封印天魔的封印地,將楚玥遺落在封印地的桃木簪帶走,把祖師爺和桃木簪一起供奉起來,等楚玥長大了以後,再把這些東西交給楚玥。
老觀主看的驚疑不定,又不敢隨意扔下這些東西,他既然得了仇閒送來的修為和修行秘籍,就必須要按照仇閒的吩咐完成對方的遺願,否則就會受到反噬,更何況他也的確需要修為和修行秘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