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頭若是論抽旱煙抽的最厲害的, 肯定是老崔頭最厲害。那個老煙味兒, 隔著半地都能聞得到。每天飯後一杆煙, 賽過活神仙,這都是他說的話。
可是崔家老大從沒有過這樣的, 是出了什麼事兒了麼?!
崔元雪走過去, 喊了聲“大哥。”來崔家這麼久, 她已經真的將這群樸實的人當做了自己的親人。
崔老大抬眼,發現是小妹。連忙將煙槍裡還未抽完的煙絲敲了出來, 在地上踩了踩。又用手使勁揮了揮,想將煙都散去。
“沒事兒的大哥,你咋在這蹲著?咋不去吃飯?”崔元雪一手插著後腰, 一手不自覺的也跟著揮了揮。說真的, 真的不是她太作,而是懷孕後體內激素各種失衡。搞得她好像很龜毛的樣子,實際上,如果算起來,應該是她肚子裡的這個太龜毛。
“沒啥胃口, 天太熱了。”崔老大瞧著周圍的杉樹葉動都不動, 知道今晚沒啥風。便拉著她往院子外走去,“出去透透氣, 晚飯還有一陣,不急。”
“也行。”崔元雪跟在他後頭,像一隻唐老鴨一般走路。臨出院門了,又折回去, 從葡萄藤下的小桌上將大蒲扇給撈了起來。一邊扇扇,一邊走。
崔老大時不時就問問小妹舒不舒服,要不要坐下來歇歇。說真的,自家媳婦兒懷孕他都沒這麼緊張過。畢竟這天氣沉悶的很,她這肚子裡還裝著一個小調皮。
“沒事的大哥。”崔元雪笑笑,“不過真是沒想到。這立秋都過了,天氣還這麼悶。”邊說邊扇了扇子,有風總比沒風強啊。
“這你就不懂了,三伏天還沒過咧!秋老虎秋老虎,你不得讓老虎發發威啊!”崔老大說完,自己也笑了起來。
崔元雪瞧著他心情又好了,便試探性的問了問,是不是跟大嫂子鬨彆扭了。今兒個晚上下工回來,就瞧著兩人臉色都不大對勁,石曉蘇他們來了,大嫂也沒出來打個招呼。若是換了平時,她一定會過來跟石曉蘇叨叨兩句的。畢竟她和石正祥可算是同事呢!
崔老大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到底沒忍住:“你說你大嫂咋想的嘛,自己是個文化人,這輩子比咱少受多少罪,咋就不讓孩子念書呢!”
其實,不管在什麼樣的年代裡,文化人都會被優待。雖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可書生自有書生的用處。就好比現在這集體經濟時代,教師雖然產不了糧食,可他們教書育人,工分都是最高的。哪怕放假在家,都還是有工分的。
就好比跟陳芳一樣身材年紀的婦女們,彆人在田裡勞作一天,估計隻能拿到八分,但是她在教室裡教教孩子們,就能得到十分。碰到寒暑假或者農忙時候學校放假,不用上課了,她每天還能拿到兩分。自己再去田裡頭幫忙,一天還有六七分,多少人都羨慕死了。
不像他們種田出苦力的,乾一天是一天。要是哪天有個頭疼腦熱的,要在家躺個一天兩天的,工分就是個零!彆人不說,就說秦子林吧。這麼多天歇下來,工分一丁點都沒有。得虧老崔家不在乎多養一個閒人,否則真的要去喝西北風了!
崔元雪一聽這話,好像崔老大是想讓孩子讀書的。便連忙問道:“大哥,你不是說要送老大去打鐵麼?!”
“嗨!”崔老大一擺手,“都是你嫂子的主意,讓我這麼跟你說。我一開始也沒多想,可後來越想越不對勁。咱彆的不說,就說咱大隊的。識字的有文化的,乾得都是輕鬆的活兒,人家用腦子就成。咱呢,沒文化,不識字,隻能起早貪黑的種田賺工分。”
“老大是我兒子,他要是能活的輕鬆點兒,我為啥不讓呢!”崔老大說完又搖了搖頭,“你嫂子就是魔怔了!”
崔元雪真沒想到自家大哥有這樣的覺悟,實在太高興了。連忙說道:“今天來的薛知青你知道吧,她雖然年紀小,可她讀書很好。我想請她得空的時候來教家裡的幾個娃娃讀書,你看怎麼樣?!”
崔老大剛想說好,可一摸腦袋:“你大嫂知道了,不得跟我急眼啊!”
崔元雪想了想,說道,“啥也沒有比孩子前途更重要啊,大嫂的事兒,咱再慢慢想辦法吧!”
“哎!成!”崔老大歎口氣。
崔元雪又寬慰了幾句,兩人便回家了。晚上吃完飯,崔元雪扶著肚子稍稍在大隊裡散散步,誰承想又碰見了薛素素。隻是這次,薛素素正躲在半溪河畔哭呢。
“咋了薛知青?!”崔元雪對這小姑娘很有好感,瞧著她哭的梨花帶雨的,三分不解七分心疼。
薛素素瞧見是崔元雪,哭的更凶了。
崔元雪不解了,難道是因為自己?
不能吧?!
拉著她找了塊乾淨的大石頭坐下,就這麼安安靜靜的等她哭。好在崔元雪出門時,趙錦蘭給了她一把大蒲扇,不然就水邊的這些個蚊蟲,真的是要吃人了。
還真彆說,這小姑娘是真的很能哭。崔元雪等的都已經打哈欠了,她居然還低著頭在那抽抽搭搭,沒完沒了。
剛想說些什麼,突然瞧著張正國眉頭緊蹙的從那頭走來。崔元雪肚子不方便起身,便搖著蒲扇跟他搖了搖,算是打招呼了。
張正國沒想到能在這遇到她,愣了一愣。可瞧著她邊上的薛素素,便趕緊快走幾步到她身邊,拉著她起身走到另外一邊。好心的提醒道:“弟妹啊,你還是少跟那個小知青說話吧!”
“咋了?”崔元雪更是不解了。原文中根本沒有這一段啊!
“這個薛素素成分不好,她家裡是大城市的,大資本家的小姐。她有個舅舅,還逃去台灣了!所以……”張正國一副“你懂得”的表情看向崔元雪。
崔元雪自然是不在乎什麼成分,什麼資本家的。但她知道,在現在這個特殊的年代裡,說錯一句話,都有可能闖下彌天大禍。眼前的張正國如此這般的提醒自己,她也明白他是好心。
可是,她真的看不下去一個小姑娘這麼哭。反正這是大庭廣眾之下,誰還能誣賴誰不成?!
“謝謝啊,張哥。”崔元雪說道,“那你知道她為什麼哭麼?”
張正國搖搖頭,“咱們這來了那麼多的知青,就她成分是最差的,年齡還是最小的。估計她又被人欺負了吧!”
“哦~”崔元雪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張正國瞧著薛素素的事兒聊完了,便摸了摸鼻子,從褲兜裡掏出兩張糧油票遞給崔元雪:“弟妹,上次我家灶房裡的大米和麵是你們拿過去的吧?讓你們笑話了,這是糧油票,雖然可能不太夠,但是……”
被他這麼一提醒,崔元雪才想起自己上次“做好事不留名”了。眼珠子轉了轉,換上一張莫名其妙的臉,“張哥,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啊?我跟子林上次就是帶了十個雞蛋過去換酒喝,什麼大米麵粉的,我怎麼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張正國還想說些什麼,崔元雪連忙推開他。扭頭衝著正坐在一邊石頭上,紅著眼睛抽抽搭搭的薛素素招了招手,“薛知青薛知青,快來快來,我這出來久了,後背都有些抽筋,你快來扶扶我。”
“哦哦哦……”薛素素信以為真,連忙上前扶住她。走到她邊上的時候,臉頰上還掛著淚花。
張正國瞧著這樣,嚇得不輕,“弟妹,你沒事吧?可彆嚇唬我啊!要不要我給你去找子林?!”
“不用不用!”崔元雪笑笑,將薛素素的手攢的緊緊的,“我就是累了,薛知青扶著我就行,一會兒讓她送我回去。”說罷再次抬眼看向張正國,“張哥,謝謝你,你是個好人。”
說完話便跟薛素素走了,留下張正國一臉莫名其妙。
啥就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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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走一邊扭頭看,看著張正國走遠了,崔元雪這才放開薛素素的手。扇著大蒲扇,說道:“說吧,到底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