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 與獸人的戰爭結束了,人類大獲全勝。
將所有政務都交還皇帝之後,蘭克修利大病了一場。
這場病忽如其來而氣勢洶洶,讓在野外摸爬滾打一個月的鐵人蘭克修利直接病得起不了床。
等到病情痊愈時, 已經是冬天了。
今年冬天來的特彆早, 皚皚白雪早早的就鋪滿了整個世界, 從窗戶向外看去, 整個世界都白茫茫一片,乾乾淨淨,空空蕩蕩。
治療師為蘭克修利檢查完身體,鬆了一口氣道:“殿下, 您的身體已經完全恢複健康了。”
“我知道了。”蘭克修利溫和的回答。
治療師欲言又止的看著蘭克修利,最終說道:“殿下, 請您保重身體。”
“謝謝你。”蘭克修利的表情沒什麼變化。
一場重病之後,他似乎已經完全成熟了, 那雙天空般的藍眼睛平靜無比,如同寶石一樣完美無瑕, 不起絲毫波瀾。
治療師行禮之後,離開了房間。
那令人心煩的吵鬨心聲終於離開了, 蘭克修利漫不經心的想著,從床上站了起來。
他走到窗邊打開窗戶, 冷風裹挾著刀子一樣的雪吹進了他的房間, 鼓動著他單薄的睡衣。
蘭克修利就像是感覺不到寒冷一樣, 凝視著窗外的世界。
曾經千瘡百孔的庭院修複好了, 整潔的一切都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而他的心也徹底平靜了下來。
也許所有的情緒都有一個保質期, 又或許人類自然有一套自我保護機製, 不管是多麼深重的悲傷和痛苦, 隨著時間的流逝也會逐漸變質。
就如同這覆蓋著世界的皚皚白雪,他的心亦是一片寧靜。
……不,還是有波瀾的。
蘭克修利想,他內心深處那憤怒的冰焰,隱藏在平靜之下的冰焰,依舊在日複一日的灼燒著他的靈魂。
他憎恨那些幫助薩利塔的貴族,憎恨他們身為帝國貴族,卻幫助叛變王室的人。
他憎恨那些獸人,如果不是那些獸人不合時宜的進攻,那麼父皇就不會離開王都,薩利塔根本不會在那時出手。
他更加憎恨的是自己。
——為什麼自己竟然如此弱小呢?
病愈之後,蘭克修利沒有繼續再去上學,他無法再去麵對學院裡那熟悉的一切,他像是逃亡一樣,從最繁華的王都來到了與獸人相鄰的邊境。
在這裡,他過上了如同苦行僧一般的生活,與獸人交戰,研究法術,日複一日的重複著枯燥的生活。
可是蘭克修利卻絲毫感覺不到無趣,他被自己的內心驅使著,一分一秒都不敢停歇的前進。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從少年成長為青年,接替了王位,成為了一個合格的王者。
他是一個比誰都要苛責自己的王,是一個會因為自己微笑而感動痛苦的王,是對待他人比對自己寬容的王。
人民崇敬他,詩人用歌謠讚美他,王朝就如同一個精巧的玩具,被他放在掌心把玩。
身為一個王者,他已然達到了個人威勢的頂點。
也該滿足了吧?
正如過去的期許一樣,他已然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懲戒了自己的全部仇人。
是這樣嗎?
殺光了所有暗中支持叛徒的貴族,讓他們的族人世代為奴,永世不得超生。
過去了嗎?
將西部草原的獸人屠戮殆儘,將他們驅逐到更加荒蕪的荊棘峽穀,用他們的血澆灌出肥沃的土地。
可是他的心依舊不快樂。
他的心被凍結在那一年,永遠也走不出來了。
他的心還是如此的倦怠,如此的痛苦。
或許,他早已不知何為欣悅,何為歡笑。
徹底驅逐獸人的那一年,他終於能夠推開過去的寢宮,在布滿灰燼的回憶裡漫步,
這裡的一切就如同過往,每一寸空間似乎都在傾訴過往的故事。
蘭克修利閉上眼,似乎又回到了多年之前。
周圍灰暗蒙塵的一切似乎又煥發新生,黯淡的地毯顏色亮麗,枯萎的鮮花再次嬌嫩綻放。
他憑借本能的行走,虛幻中似乎聽到了女仆的心聲。
【蘭克修利殿下回來了,莉娜小姐一定很高興吧。】
在書房前,蘭克修利停下了腳步,他伸出手想推開門,摸到的卻是一麵牆壁。
蘭克修利睜開眼,發現自己停下來的地方是一麵牆壁。
而書房的門已經被他走了過去,遠遠地拋在身後。
周圍的一切,也依舊是布滿了灰塵與蛛網,顯得殘破而陳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