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掙紮的女孩兒帶回來臥房,甩上門後凶狠地扔到了床上。
這一路掙紮的過程裡,女孩兒用來束起長發的絹布不知何時脫落了,如瀑的黑發從她白皙的頸旁和形線漂亮的肩上垂落,她穿著一身長長的白裙,裙擺散開在深藍色的大床上。
精致的瓜子臉上還落著淚痕,美得不可方物。
霍重樓眼底像是在火油裡扔下了一桶|炸|藥。
所有的情緒倏然炸開,充斥得他眼神駭人,理智蕩然無存――那白色的長裙上沾染著幾滴濺落的油彩,十分刺眼,像是畫布上的幾筆濃墨重彩。
而霍重樓有更想描摹的“畫布”。
他沒有再壓抑自己心底的那些惡念,放任它們借著這嫉妒的毒蛇,陪著那些魔鬼和野獸洶湧而來。
畫紙揭開,潔白的畫布上被描摹拓印下一朵朵或開或闔的紅梅,豔紅的梅瓣上浸漬了點點雨露,梅枝在驟風急雨裡巍巍地顫,卻被畫筆以濃墨壓得無可掙脫,隻聽聞得到那不停歇的烈風暴雨裡梅枝無力的喑啞低音。
*
那天之後,霍重樓再也沒讓秦可在霍家再見到霍景言哪怕一眼。
而事實上,秦可也無顏再見。
陽光房的玻璃被霍重樓全都敲碎了,他讓人將陽光房重新壘牆封了起來,西耳樓的最後一點陽光最終還是被他從秦可那裡剝奪了。
隻是就像是一種反抗,女孩兒仍會每天在那個房間裡枯坐,不理他也不說話,一天天地安靜下去。
而那次之後,霍重樓再做什麼都無法挑動她了,隻要在他麵前,她就像是徹底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玩具,不需要說話也不需要有感情,更不需要和他交流回應。
霍重樓被逼的極了,無數次夜裡徒勞地按著她質問:“你是不是喜歡霍景言?”
女孩兒從不回答,最多給他冷漠的一瞥――對這個剝奪了她的一切、讓她徹底心如死灰的人,既然注定了逃不過,那麼沒什麼比現在更差的地步了,於是她連解釋都懶得。
霍重樓一直以為,他們會就這樣彼此折磨下去,直到自己先瘋掉或者死了。
他甚至留好了遺書。遺書裡說他所有的一切都歸屬秦可,等他一死,西耳樓就再也不是困她的地方。
他會放她自由的,隻是要等他死後。霍重樓甚至瘋狂而自虐地想,自己要不要把這遺書的存在不聲響地透露給秦可,那樣最後他會無聲無息地死在他最愛的人手裡也說不定。
畢竟她應該是最恨他的了。
隻是霍重樓沒曾半點想過……她會先走。
那是在霍重樓不在霍家的一個雷雨夜。
雷擊失火。
被完全困鎖成一個囚籠的西耳樓成了無法逃離的地獄。
霍重樓回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有了。
秦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把自己被他救下的命,原原本本地還給了他。
霍家所有人心裡瑟瑟,他們以為霍重樓會徹底發瘋發狂。
然而沒有,他很平靜。
平靜得可怕。
就像是死在火裡的是個跟他毫不相乾的人,他無聲地走進終於打開的西耳樓的大門,走過被焚毀得焦黑的一切,最終走到了她的房間。
他們說她是死在浴室裡的,死前沒有過任何掙紮求生,像是無比坦然地迎來了這一切的結束。
她唯一留下的東西是一個本子。
不是什麼日記本,隻是匆忙翻來的。被浸入水裡以求保留的本子上隻有被水泡得氤氳開的幾句話。
是她留給他的。
【你問了很多遍。現在我告訴你,我不喜歡,我隻是欠他一句謝謝。他不肯說原因,隻說你為了我才發瘋的。如果是這樣,那也很好――因為我終於可以讓你放過我、也讓你放過你自己了。
霍重樓。
下輩子,我們彆再遇見了……好不好】
死寂的灰燼裡,霍重樓緊緊抱著她唯一剩下的東西,蜷下了身去。
西耳樓外,傭人們都能聽見那聲絕望嘶啞的喊聲。
不知道要飽蘸多少痛苦,才能讓聽到的人都為之心栗。
*
火災之後,眾人聞訊。
不少人趕來吊唁,卻隻撲了空――霍重樓不見了。
霍家上下亂成了一鍋粥,沒人找得到他。
連一貫淡然的霍景言都急了。隻有他知道,主樓書房的藥箱裡,少了整整一瓶安定片。
四九城內遍尋不得,霍景言突然想到了一個地方――他連夜趕去了乾城。
在去乾德中學的路上,霍景言竟然接到了霍重樓的電話。
一看到號碼,霍景言心裡沉了下去。
他接起來。
電話對麵那個低啞的聲音很平靜。
“我發了定位給你。”
“霍重樓……”
“免得臟了她的地方。”
“霍重樓――!”
“噓……彆說了。”那啞聲裡起初帶笑,隻是笑著笑著,聲線便開始顫栗,直到壓抑成悶在胸腔間的哭聲。“是我的錯……可惜已經晚了。”
“你周圍有人嗎!?有沒有人聽得到?!”
“…………”
手機從掌心滑落,摔到鬆軟的草叢和泥土上。滾了半圈,撞到了一隻空掉的藥瓶,停下。
倚著樹乾的男人慢慢仰起頭,看向對麵的牆角。
陽光和熙,微風拂麵。
淚水滾落,而男人合上眼,無聲地笑了。
“秦秦。”
他輕聲呢喃,尾音漸消。
“你終於來接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