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離皇位最近的位置,非常清楚皇帝的行程:每天淩晨三點起床讀書、上朝、批奏折、召見大臣、鍛煉身體、探望烏庫媽媽、去後宮看妃子孩子。
以上都是基本的日常活動,還有逢年過節的辦宴會、送禮、木蘭秋獮、冰嬉等等,一年下來就沒有幾天鬆快日子。
要是沒人提醒他可以有更快樂自在的活法,他可能也就按照康熙的安排那麼做下去了,但是胤祚提供了一個更自由的選擇,再回頭看看,就發現那樣的生活太過令人窒息。
“咳。”太子當了這麼多年的好孩子,突然讓他撂挑子不乾,心中十分彆扭,“汗阿瑪不會同意的。”
胤祚搖頭:“不,他會同意的。”
他不清楚曆史中具體是怎麼回事,但聽人解讀過九龍奪嫡。
康熙對權力的**很強,在位整整61年,後期的他年老遲暮,不願放權,阿哥們卻個個身強力壯。
康熙從兒子身上感受到了威脅,把朝堂的權衡之術用在兒子身上,一個兒子起來了,他就換一個兒子捧,這個兒子不好用了,再換一個兒子用。
就跟始終讓索額圖與納蘭明珠鬥雞眼似的一直鬥一樣,隻有他們永遠不和,坐在龍椅上的康熙才能放心。
太子都不知道弟弟哪來的信心,但是看他說得那麼自信,心裡忍不住冒出了一丟丟的期望——萬一呢?
“你怎麼那麼肯定?”
胤祚笑容自信:“我看人很準的。”
太子的腦袋上悄悄冒出一個問號,隨後數了數弟弟招攬到身邊的那些人。
從平民堆裡招來的鐵蛋、柱子就不說了,張廷玉雖然是汗阿瑪選的,卻是六弟選擇了重用,朝中隻懂溜須拍馬的大臣一個不要……確實挺準。
“那你怎麼沒看出,每次提出想離開紫禁城都會被打?”太子覺得如今的自己活得非常像汗阿瑪——杠精本精。
胤祚:“可我要是一次都不提,那不是永遠都沒有離開紫禁城的希望嗎?”
也就是說,為了那麼一點點希望,弟弟寧願一次次被打。
太子不懂那樣的想法,“紫禁城的外麵就那麼好嗎?”
胤祚是因為享受過外麵新鮮自由的空氣,才不願意被禁錮在森嚴肅穆的紫禁城裡,可是太子自小就在那出生,或許在他看來,不離開紫禁城才是最正常的?
然而,那樣的想法是不對的。
“太子哥哥,你知道現在的你像什麼嗎?”
太子:“像什麼?”
“井底之蛙,坐在紫禁城這口小小的井裡,隻能看到頭頂的那一片天,不知道紫禁城外麵有多麼廣闊,不知道大清外麵是什麼樣的世界。”
胤祚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也沒有半點同情與憐憫,有的隻是肉眼可見的沉重與肅然。
太子的眼睫微顫,閉上眼睛,遮住眸中的驚濤駭浪。
但凡六弟同情他憐憫他,他都可以認為這是一句玩笑話,然而沒有,一絲一毫都沒有。
完全打碎了他的僥幸心理。
他有很多反駁的話要說,比如……孤去過皇莊,去過木蘭圍場,並不是從來沒有走出過紫禁城。
再比如……孤看過那麼多書,有那麼多優秀的師傅,不出紫禁城就能知曉天下事,坐在紫禁城就能指揮天下。
可惜,這些理由一旦說出來,隻會顯得自己更加可憐。
太子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一隻坐在井底的小青蛙,每天聽到看到的隻有旁人告訴他的真相,和被汗阿瑪圈養起來的寵物差不了多少。
認知到這一點,他渾身輕顫起來。
胤祚:“太子哥哥,紫禁城外麵是不是真的有我說的那麼好,這需要你從既定的舒適圈裡邁出來,親眼見過,親耳聽過,親身感受過,而後再進行判斷。”
“或許你出來以後,發現外麵的人和世界十分卑鄙、險惡、危險,遠不如你在紫禁城過得舒適,你要選擇回去,可那是你自己做出的選擇,而不是現在這樣,被汗阿瑪推著做出選擇。”
——主動權。
——選擇權。
太子有些恍惚。
早在大阿哥離開上書房,前往福建時,他隱約意識到大哥跳出了皇子阿哥未成年讀書、成年上朝、遇事辦差的既定框架,掌握了自己人生中的主動權。
可因為那是在胤祚的推動下完成的,並不像是大哥自己做出的選擇,被他隱隱約約地忽視了。
現在想想,或許在大哥一次次地向人表示自己更喜歡學武的時候,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那麼,他可以嗎?
怦——
怦怦——
怦怦怦——
太子按住胸口,心臟一下比一下跳動得劇烈,仿佛是在應和他心中的想法。
“六弟。”他艱澀地開口,“我、好像、也想當個紈絝。”
胤祚:???
胤祚:!!!
完蛋,太子哥哥被他玩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