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走廊由淺色長磚鋪就,對麵是米白色的牆壁,嵌一扇奶黃宿舍門。
走廊另一麵是窗子,這裡絕對不是彬州理工大學。
她們撒謊。
曆白露回頭審視幾個女生,剛剛和她同床醒來的姑娘,突地“啊”一聲,臉上血色儘失。
“你說你是曆白露!”
曆白露無言默認。
“我想起來了,你,你……”她手忙腳亂翻出手機,在屏幕上飛快點幾下,臉又白了一層。
“你是人是鬼啊?”
曆白露:……
好一個叫人無語的早晨!
拿牙刷的姑娘問室友:“你知道她是誰?”
對方把手機屏幕轉過來叫她看:“曆白露啊,十年前在咱們學校失蹤的市狀元!”
五個人同時汗毛直豎。
同寢的其他三人一經提醒,都想起來了。四人四臉驚懼。曆白露則繃著臉,緊盯著屏幕上自己的圖片。
愚弄人應該有個限度。
十年前?
真是能想得出!
她大步走到床邊,想看手機,那姑娘怯怯地把機子遞給她:“誰害了你你找誰去啊!我們幾個那時候還上小學呢!”
曆白露沒理她,輕劃屏幕。
普普通通的舔顏帖,除了兩行啊啊啊,都是圖片。
“咱們學校各屆校花,看來看去還是十年前的曆白露最絕。為什麼有人長成這樣,還能差三分就是省狀元啊?”
“啊啊啊我的女神!”
“嗚嗚老婆你到底去哪裡了呀?”
“要是早生十年就好了,哪怕被當變態,我也要藏在女生宿舍裡救下老婆大人!”
回複不多,各種女神老婆、口水嘶哈、褲子飛飛,曆白露早看慣了,毫不臉紅,眼睛隻盯著屏幕上經常出現的“十年”。
她失蹤了十年,宿舍樓新蓋了,智能門鎖降價普及了,同學不認識她,206因為她的意外,從門牌編號裡取消。消失十年的人突然出現,眼前四張臉,蒼白的很合理。
說得通。
曆白露手指摩挲著屏幕,掌心裡滲出汗來。
呸,說不通。
時間過了多久,她心裡有數。她在寢室裡正常休息,可能睡七個小時,八個小時,最離譜睡上一天。
十年,開什麼玩笑?
曆白露告訴自己保持冷靜,一切必有原由。但手上的電子產品,破屏而出一根恐懼的藤蔓,絞緊了她的喉嚨。
人可以演,帖子可以造假。但這手機……
她專業是微電子科學,將來要給國家研究芯片的。她打小就愛琢磨電子產品,算半個內行人。
輕薄的超大屏,色彩鮮亮的顯示效果,絲滑至極的觸屏反應,高刷新率,瞬時加載,重量隻有她八千多塊的最新型水果機一半。
這是時間流逝,技術進步的鐵證。
曆白露無法說服自己,開始推測其他可能。
是記憶出了問題?誰抹掉了她十年的記憶?
“我當年是怎麼失蹤的?”
寢室四人:……
不知道哇!
你是當事人啊喂!
四個姑娘麵麵相覷。
“你不記得嗎?失憶了?要不要去醫院?”
“咱們要不要報警啊?這麼大的事,得通知學校吧。”
“哎你聯係一下你父母吧!”
父母?這麼早還睡著吧。
曆白露反應過來,心突然揪緊了。她昨天午飯時才和爸媽視頻過,可如果,如果已經過了十年……
“你手機借我用一下!”曆白露忙撥了家裡的電話。
對麵接得很快:“喂,誰啊?”
媽媽的聲音溫暖又熟悉,曆白露的心瞬間踏實了。
是了,她何必問彆人,問媽媽就好了。時間過去幾年了,自己有沒有失蹤,今早這離譜的一切,媽媽肯定不會騙她。
“媽,我是露露!我……”
曆白露正要說更多,對麵聽出她的聲音,先崩潰了。
“露露?露露!啊呀你這孩子,你去哪裡了呀?你個沒良心的,你要媽的命呐!我的露露,露露啊!”
對麵肝腸寸斷,曆白露心疼,顫著聲:“媽,你彆哭呀!我,怎……”
她想問怎麼回事,又覺得太過殘忍。
恐慌鋪天蓋地罩下來,曆白露知道答案。
她頹然無措,聽電話另一邊的母親嚎啕。父親被吵醒,問了兩句,很快理清現狀,接過了電話。
“露露啊,孩子,我是爸爸。”男人一陣哽咽,“好孩子,你在哪呢?”
曆白露眼眶一熱,不自覺語氣就委屈地撒嬌:“爸,我在學校呀。”
她一直都在學校呀!好端端睡了一覺,怎麼醒來就說十年後了?她也納悶呢,為什麼啊?
“好好好,我跟你媽過來接你,你不要亂走,彆掛電話。好孩子,彆掛電話……”
男人泣不成聲,曆白露心酸落淚。
忙亂的腳步聲,夫妻倆互相催促的聲音,東西被碰到地上的聲音……電話那邊兩口子的喜悅和痛苦,感染了寢室裡四個女生。
都是獨生子女,她們將心比心,頓時不好受起來。
拿牙刷的姑娘仍心存疑慮,但見曆白露哭得可憐,歎氣取了雙自己的鞋子:“你先把鞋穿上吧。”
曆白露這會兒一直赤腳在跑,她輕聲道謝,鞋穿上後靜了一陣子,問:“真的,已經是十年後了?”
“是,今年是新華曆758年,今天是3月29。”
一日不差,整整十年。
曆白露閉上眼,一顆心墜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