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曉默默想著,但幻覺越來越真實,她越來越冷了。
孩子麵上的潮紅退了些,熱氣和寒氣交彙時,有短暫一陣適宜的溫度。小孩覺得舒服,哼哼了一聲。
寧曉吃力地抱起兒子,頂著仿佛在膨脹的暈眩的頭顱,向寒氣襲來的方向看。
窗戶上結了一層霜花,沒化掉,慢慢地越結越厚。
外麵可能發生了什麼。寧曉想走到窗邊去看一看,隻邁了兩步,嚴寒逼人,不能靠近。
白霜從窗縫裡擠了進來,活物一樣,慢慢霸占了一麵牆。再順著天花板、地板、家具爬。
屋子裡短短片刻寒氣煞骨,寧曉一步步往後退。
真可笑,這一個月來,人們都是哪裡冷往哪裡鑽的。為了一絲冷氣,打架、砍人,什麼都做得出。她現在倒想往熱的地方跑。
究竟怎麼回事?總不能是極高溫末日突然轉換成極低溫末日了吧。
寒冷肅清了寧曉的昏眩,她考慮著要不要下樓看看。
樓道裡也結冰了吧,不知能不能走。
正猶豫著,家裡客廳的大窗子,受不了這一熱一冷溫度劇變,裂了。
寒氣拂麵,寧曉呼吸了一次,肺管都凍住了。孩子啞啞地哭起來,聲音不大,但屋裡的白霜聽見了。
不再有新霜生成,熱氣衝進窗子,寒氣散去,滿屋的冰霜漸化成水。
寧曉試探著向窗邊走,一陣冷一陣熱,溫度現在正合適。路過餐桌,桌麵上的霜化了點,一片斑駁水跡。
她不自覺做出吞咽動作,想咽口水,沒有口水,隻扯疼了嗓子。嘴唇、口腔、喉管,都像在沙漠裡風化了幾十年。
寧曉拿指尖蘸了一點水,放在唇邊抿了抿。
她害怕這詭異出現的冰霜化出的水不能喝,試了一點,想等一等看反應。但嘴唇被冰冰涼涼的液體滋潤的感覺,促使她不由自主,又伸手沾水。
最後也就不管了,大舔了幾口霜。
寧曉覺得活過來了。見自己沒事,她蘸了些水彈在兒子臉上。小孩很爭氣,又出了幾聲,嗓音含糊糊地叫媽媽。
寧曉眼眶又酸了,用溫冷的水拍濕兒子的小臉,抱著他往窗邊走去。
站在窗前,看見淪為陽光與高溫的狩獵場,荒涼無生氣的城市一角,寧曉一時失語。
大片大片的冰霜,在這極溫煉獄裡,劃出了塊屬於一抹竹青色的領域。
這抹異色,點在純白領域中心,正交握雙手,遠遠同她對視。
見傳來聲音的窗口出現了一大一小,曆白露鬆了口氣,暗暗慶幸自己走得慢。
不像在森林裡,在狂風刮到草都不長的地方見不到人。這麼多房子,好端端一座城,聽不見半點人聲,她心裡怪瘮得慌。就靠近了一處小區,想找找看有沒有人。
現在找到了,曆白露心裡定下來。抱歉地瞅一眼對方家裡碎掉的窗戶,向兩人擺擺手,轉過身繼續緩緩前行。
她在想要不要離開城市。
在人多的地方突然出現突然消失,會嚇到人,被當猴看。她不樂意。在沒人的地方,她又寂寞無聊地發毛。
曆白露糾結,伸手在腰帶裡摸,摸了個空。
她把畫滿了畫的白絹都帶著的,怎麼會消失了?
曆白露回頭望自己走過的路。就走了丁點遠,她藏得那麼結實,不會丟了的。
曆白露在原地傻了幾秒,想起在上個世界,聞遇送她的雜誌也莫名不見了。她還以為是被風吹著跑時遺失了。難道不同世界之間,物品不能隨便流通?
曆白露抓了抓衣裙。
謝謝哦,給她留了一身衣裳。
沒有那些畫,更無聊了哎呦喂!
曆白露苦著臉,垂頭耷肩走。她後頭的寧曉,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彆走!彆!”
她大叫著,差點從二樓直接跳下去追。
打哪裡來?是神仙嗎?寧曉不知道。
為什麼一個人能創造這樣大規模、有靈性的冰雪?寧曉不懂。
一個人怎麼可能在這般高溫環境中在大街上走?寧曉不清楚。
她隻知道,眼前有她和孩子唯一的生機。隻有這個人能製造適宜的溫度。
彆走!請救救她!實在不行,至少幫幫她的孩子!
那大片純白聽到了聲音,停下來。
寧曉不敢回去走門走樓梯,害怕這神奇的人不見了。她一邊取下窗簾擰繩,一邊頻頻抬目去找那抹竹青。
太好了,她沒走!
把兒子結結實實捆起來,吊到了樓下後,寧曉從二樓跳了下去,背起孩子向冰雪跑去。
聽到剛才那一聲吼,曆白露就知道大家仍然沒法交流。她默默打量著女人,對方就穿內衣,背上罩著大窗簾,站在白霜上凍得牙齒打顫,把小男孩從背上轉到懷裡,忐忑怯怯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