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在窗邊案前猛地站了起來。
她有武器,做一把便攜好使的武器,對她而言並不難。
用鋒利的刀尖刺進那夜裡一副模樣,白天又是偽善的另一副模樣的老男人身體,一定很爽快。
報複他!殺了他!殺了他!
女子邁開了步子,走出水榭。水麵上的涼風吹拂,她被忿恨蓋過的理智突然占回了上風。
這麼去把人殺了,她也得死。
跟東宮太子搭上線,私下遮遮掩掩提心吊膽做了那麼多事,就是為了有一天,順利報仇之後,她仍然能堂堂正正,優裕充實地活下去。
擁有新的人生不容易,她還有抱負想要施展,跟那對垃圾父子同歸於儘,他們不配。
女子吹了吹風,又回到了屋中。坐在案前慢慢冷靜下來後,她看向身邊的貼身丫鬟,心頭漫上一層暖意。
她這段新的人生,被丞相府那位無法無天,在清都橫行無忌的少爺毀得支離破碎。幸而落到穀底時,有人願意抓住她掙紮伸出的手,拉她一把。
這丫鬟是那位太子殿下安排來的,武力值滿分,性子忠誠單純,嫉惡如仇,天天為她打抱不平。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她確實覺得自己沒那麼倒黴淒慘了。
隻是……
女子望著窗外湖邊的景色,她的臉孔映著湖水天光,豔冠芳華。
那對不必細細描畫,生來便如翠羽般的雙眉,總也舒展不開。
女子心裡常有一絲怪異感揮之不去。
首先,她跟那位東宮太子,接觸、以及之後的合作都太順利了。一切順利自然是好事,可她就是覺得這樣的順遂在慢慢積累著力道,隻等有朝一日突然爆開點什麼。
其次,她並不是容易被情緒左右的人。
在另一個世界活了三十餘年,她並非沒經過事。的確不曾遭遇此等大辱,可如今的境況,不至於叫她如此躁鬱。
近些日子以來,她已經不是頭一次想出去殺人了。
她怎麼了?
女子輕輕按揉著長時間門書寫過後疲累的手腕,望著窗外出神。
身邊的丫鬟主動接過按揉手腕的工作,力道輕重適宜,比手腕主人揉得好。
女子微笑著看她,舒服地半闔著眼,有點想休息一下。
眼睛閉上還沒幾秒,手腕上驟然加重的力道叫女子瞬間門疼清醒。她本能地把手抽回來,抓痛她的人也立刻鬆了手。
掃一眼腕上的紅痕,女子訝異地看著眼前人瞪凸了雙眼,扣緊後腦勺,瘋了一樣大叫著將一顆頭胡亂擺動。
女子想幫助丫鬟,想讓她冷靜下來,被那顆頭直接連人帶椅子撞倒,跌得不輕。
書案被掀翻了,女子看著眼前人的頭就那麼重重撞上書案的棱角,鮮血迸流。她麵色凝重地後退些,捂著被撞痛的地方爬起來,目光四處找可以捆住控製人的東西。
她找到了一條披帛,腦子裡模擬了衝上去把瘋狂傷害自己的人先控製住的行動過程,身體卻遲遲做不出來。
那丫鬟四處亂轉亂打,完全失去了神智,隻想要借助自己的雙手或者什麼器物趕緊把頭擰下來,不再受痛苦。
女子手足無措在旁邊找機會,找不著。耳朵能聽到從窗外、從隔間門傳來的慘叫,她也暫時顧不上管。拖延了幾分鐘,瘋掉的人終於倒地,她連忙上前去小心查看,那丫鬟已經死了。
女子跪在屍體旁邊,人傻了。
整座丞相府,處處都是混亂景象。張公子不頂什麼事,當家做主的人還在宮中。
張丞相年逾四十,長眉俊目,美如冠玉,風采不遜任何青年人。
他手邊已沒有公務,卻不願意回府,有時間門寧可在宮中抱著本折子消磨。
“老爺,今兒還是不回府麼?都幾日了,夫人要怪罪奴才的。”
張丞相苦笑,暗含精光的雙目緊盯著眼前從他少年時上都趕考便跟隨著他,多年來忠心耿耿,是他完全可以放心交付後背的,當年的小書童。
當年,當年啊,他穿越來一窮二白,但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出人頭地,為家國天下謀福利,在青史垂名,百世流芳。
是怎麼成了現在這樣的?是權力將他改變得如此徹底?還是身邊的人有問題?
張丞相叫他的小名,語氣平靜隨和,像在商量一件不痛不癢的家事:“太子賢明,我也老了,不若辭官歸去的好。”
“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