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間被特彆標記過的山壁被敲了敲。
顧時神思一轉,發現敲山的人正是顧修明。
顧修明慢吞吞地:“飯。”
顧時:“……”哦。
顧時去食堂打了兩份青菜一個蔥煎蛋,搭上米飯給顧修明送了過去。
顧修明並不意外給他送飯的會是顧時,他掃了一眼盤在顧時手腕上闔著眼休憩的遊龍,拿上碗筷埋頭苦吃。
顧時給自己買了份薯條,一邊吃一邊在鐘山地界內四處看。
他的目光略過重山,在輕輕瞥過自家道觀時,微微一頓。
顧時叼著薯條,轉頭問顧修明:“老頭子,你看看咱們觀裡來的人是誰?”
“嗯?”顧修明抬頭。
顧時看了一眼已經快到蒼梧觀山門的身影。
“男的,穿著黑色長款羽絨服,整個人除了眼睛全藏在衣服後邊了,看著應該是個人,身上纏著我沒見過的氣。”
顧時端詳了一會兒正在山道上緩步向前的人影。
他身上被縷縷淺薄的白色光霧纏繞,在雪還未化儘的山道裡看著並不明顯,要不自己觀察,顧時也發現不了。
一般人是沒有這種東西的。
顧修明聞言,掐指一算。
這隨手掐算不如卜卦占筮嚴謹,但也看得出個大致吉凶。
有顧時參與的事,實在不怎麼見凶兆,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倒是來人有著仰賴貴人以渡劫的模樣。
顧修明放下手:“來的是客人,求的是非人之事。”
客人。
一般想出錢找他們辦事的他們才喊客人。
過來送香火的,他們稱之為善信。
聽顧修明的意思,這位客人就是那種遇到了那些非自然事件的人。
顧修明和顧時基本不拒絕找上來的客人的委托。
因為一般人遇到這種事,肯定會直奔著大道觀或者佛寺去,能摸到蒼梧觀的,大都有一份緣。
當然了,這是顧修明的想法。
顧時的思維就相當簡單了,緣不緣的無所謂,關鍵是錢。
一說到錢,顧時就支棱起來了:“你現在沒法去接待客人吧?”
顧修明瞪大了眼,長須都蓋不住他的驚訝:“你都多大了,沒我你不會乾活了?”
“那能一樣?”顧時反駁,“你每次招待客人不就是仗著會占筮,跟能讀心似的唬住人,我又不會!”
“自己想辦法!”顧修明毫不留情,“你師父我都半截身子入土了,你總要學會自己裝神弄鬼!”
顧時:“……”草啊。
有什麼了不起,我來就我來!
顧時放下手裡的薯條,盯著那人過了山門,腳步停在了蒼梧觀緊閉的大門之外。
他站在台階上,仰頭看了看蒼梧觀的門匾,又低頭看了看皺巴巴的紙張。
顧時偷偷看了一眼,驚了。
那張卡紙是他以前批量印刷隨手發出去的名片,名片上隻有一個名字和一個地址,電話號碼都是沒有的。
這名片他隔半年就去印個三百多張,每次搭車下山的時候,遇到不嫌棄他的乘客,都會給人發一張。
廣撒網,但從未有人真的拿這名片摸上來。
這位客人是第一個。
顧時頓時端正了坐姿,扯了扯手腕上遊龍的尾巴:“謝九思,你看著我點。”
遊龍把尾巴從顧時手裡抽出來,在顧時手背上拍了拍。
顧時抖擻起精神。
乾他們這一行呢,最重要的是要會裝神弄鬼。
一般來講,人是看不到妖怪或者那些非自然存在的。真遇到什麼事情了,第一反應也肯定是報警走法律程序。哪怕最終到了需要求助非自然手段的時候,正常法治社會裡長大的人,對於那些神神道道的東西也都是半信半疑的。
顧修明說得很對,要接待這樣的客人,首先要會裝神弄鬼。
顧時凝神,生疏的以神思抓來了一縷風,將門口的木插銷打開。
站在門外的客人聽到了動靜,放下了準備敲門的手。
來時的山道倏然灌來一陣風,揚起了枯枝上細碎的雪花紛紛揚揚,幾乎讓人站不住腳。
眼前厚重的山門被風吹開,伴隨著令人難耐的吱呀聲,縫隙漸大,門內的光亮流瀉而出。
蒼梧觀在新年過後就沒有人在了,雖然在新年的時候,妖怪們團建時搞了一次大掃除,但年後又下了雪,無人清理。
觀內白茫茫的積雪讓天光顯得格外明亮。
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被加速了無數倍。
隨著厚重的門扉緩緩打開,吹開大門的風並未停止腳步,它順階而上,在來客沉默地注視下,冰雪隨著風迅速消融,露出掩蓋其下的石板路與蒼青古鬆。
石板間被厚重的雪壓倒匍匐的堅韌野草重新抬起了頭,零零碎碎地抽出丁點翠綠的新芽。
在大門徹底敞開的時候,原本被冰雪覆蓋的冷清道觀,展露出了不屬於這個時間的春天的模樣。
客人呆怔許久,最終仰起頭來,目光深深地看著這座落魄道觀大門前的聯匾。
求神求佛不如求己
信天信命不如信人
門上還貼著明顯經曆過無數風吹雨打的紙張,上邊寫著“封建迷信不可取”。
“……”
客人收回視線,又看了一眼連水漬都消失得一乾二淨的道觀內裡。
客人:“……”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