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思考間,那名醫生已經被請了上來,正是當初那位用著生硬的中文跟她開著玩笑的醫生,隻不過現在的他看起來狀態糟糕極了,見到她也不意外,隻是冷漠的移開眼。
“對不起鐘小姐,雖然先生給了我很多的錢,讓我永遠不要回來,但我本著醫生的職責,還是要負責任的告訴你,你被診斷為具有人格分裂,屬於嚴重的精神疾病。”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片嘩然,唯有坐在首位的寧老太爺還算鎮定,但也僅僅是流於表麵,心裡說不震驚也是不可能的。
“這……寧家的家主身邊怎麼能允許有精神疾病的人伺候?”
“若是日後有了子嗣,這種病可是要遺傳的!”
“荒唐!太荒唐了……”
立即就有人開始質問了,“你的意思是說,寧家家主明明知道這位鐘小姐有精神方麵的疾病,依然打算不顧後果娶她進門是嗎?”
史密斯醫生點點頭,“是的,先生給了我許多的錢,告訴我這件事任何人都不可以泄漏。”
“那你為何今天又說了呢?”寧申川問。
“因為不久之前我發現有人在暗殺我,這讓我每天都生活在恐懼之中。我想來想去,也隻有先生一個人而已。”
“你胡說!”洛落下意識的反駁,“如果寧時真的想殺你,彆說出國了,你連出門的機會都沒有!”
史密斯的神情忽然頓住,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然而在場的其他人關心的並不是這個,他們真正關心的是身為寧家的家主,在明知道這件事有損家族利益,卻依然還是這麼做了,這個人到底還有何資格擔任寧家家主之位?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紛紛聲討起來,饒是德高望重如寧老太爺也越發的壓製不住了。
洛落的目光一一掃過堂下左右聲討的執法堂族老們,又掃過堂上端坐著的寧老太爺,從開始一直在撚著佛珠的手指越發加快了速度,麵上雖然不動聲色,其實心裡也是在思考著壓製的辦法吧。她最後看向的是那個揭開了這個驚天秘密的寧申川,此時滿臉的憂心忡忡,不去拿個奧斯卡獎簡直都屈才了。
她到現在才明白,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個局,開始她以為隻有她一人身在局中,現在看來,原來在場的所有人,甚至包括寧老太爺都不過是這局中的棋子。
寧時扣了麻生英助,寧老太爺迫於家族壓力扣了她,想要以此威脅寧時放人。而寧申川則是當著執法堂各位位高權重的族老麵前,毫不留情的揭穿她有精神問題的事實。
寧時才是這個局真正想要狙擊的目標。
罪名一旦成立,不但寧家家主之位不保,就連他自己恐怕也不能脫身。
但她心裡說到底也是同樣震撼的,如果史密斯醫生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寧時當時到底是怎樣做下了這個艱難的決定?
她知道自己沒有病,但世人不知道,寧時也不知道,精神疾病是會遺傳的,對於寧家這樣的大家氏族,出身卑微或許都不算是難以逾越的鴻溝,但基因的缺陷,卻絕對是一道跨不過的天塹。
原來不知不覺間,寧時竟已為她做了這麼多。
原來,寧時竟然這麼的喜歡她呀。
雖然他霸道,冷漠,有時甚至不近人情,永遠都不知道怎麼去尊重彆人,自私自利唯我獨尊,讓人看不慣的怪胎孤僻兒暴躁狂,甚至還拿她當賭注,動不動就以工作忙為理由不回家,總是不經過她同意就對她動手動腳,還開槍打死過她,她曾經真是討厭死這個人了。
但現在,那麼多那麼多的缺點都變得風輕雲淡了一般,如果之前的自己還有一道心結,那麼從這一刻就像是一把剪刀,剪斷了那根係了死結的繩子。
她滿腦子想的都是他一次又一次在她最危險的時候出現在她麵前,在她最狼狽的時候出現在她麵前的寧時,霸道,彆扭,卻不失溫柔。
他是一個很好的依靠,是一個很可靠的人。
她轉了轉眼珠,努力的平複著自己不斷想要上湧的情緒。深深的吸了口氣,胸膛起伏,她用了此生能發出的最大的嗓門,包裹著最充足的勇氣,喊道:“是我乾的!”
嘈雜的大廳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就連寧老太爺手中撚動的念珠都跟著停止。
小齊曾對她說過,執法堂一向是一個神秘又可怕的存在,就連寧家的家主遇到了也要禮讓三分。
她抬眸看向那些高高在上,鼻孔都要不滿的翹到天上去的族老們,冷冷的對史密斯醫生說道,“我問你,錢是寧時親自給你的嗎?”
史密斯醫生思考了下,然後果斷的搖頭,“不是,是他的手下。”
洛落冷哼,“是我。”
所有人再次震驚,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臉懷疑的模樣。
洛落並不在乎彆人的看法,隻有她認為是自己,那麼始作俑者就是自己。要想欺騙彆人,先要欺騙自己。
“先生對我有過懷疑,所以他帶我去做了心理谘詢後我就多留了個心眼兒,其實先生並沒有看到最終的檢測結果,那份文件被我偷偷燒掉了,然後我又收買了他的一個手下,以他的名義打發了史密斯醫生,因為有先生這樣的人物威懾著,史密斯醫生絕不敢亂說話。”
寧申川冷笑,“那你為什麼又要派人去暗殺史密斯醫生?那豈不是前後矛盾?”
洛落又把冰冷的目光轉向寧申川,今天鬨得這麼大,估計她是凶多吉少了,她見過寧時懲罰博洋的手段,即使殘忍又恐怖,想必也確實如他所說的手下留情了,而執法堂這幫人,下起手來恐怕自己真的會凶多吉少。
隻是不知道自己被折磨死了會不會像之前那樣重新複活到死前的一段時間,這樣她豈不是要一直循環在痛苦的折磨之中了?
然而……那些都並不重要。
她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寧申川,牢牢的記住他的容貌,“女人都是記仇的。”她忽然笑了,笑容有些蒼白得瘮人,“女人也都是矛盾的,我隻不過是隨心所欲的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而已。”她說著朝史密斯醫生歉意的扯了扯嘴角,“抱歉哦,因為我太害怕你會泄漏出去這個秘密,所以還是派人去暗殺了你。”
“真的是你嗎?真的嗎?”史密斯醫生恍然大悟,隨即又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坐在上首的寧老太爺突然站了起來,聲如洪鐘,“夠了。”他緩步走到洛落跟前,眸光一如既往的犀利,眸色深深,像是一汪深潭,與寧時的眸光看起來倒是有幾分神似。
“臨死前,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他忽然問。
洛落回望著他,這一刻,她忽然又不覺得麵前的老人有什麼可怕了。真是一個可笑的想法,“告訴寧時,我這輩子最討厭的人就是他了。”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穿進來,也不想遇到他。
寧老太爺點點頭,“看你也不過是個半大小姑娘,我便給你一種體麵的死法,寧賢。”
“在!”寧賢立即高聲回答。
寧老太爺慢慢背過身去,轉身的那一刹那,洛落清晰的看見他手中的念珠終於又重新轉動起來。
“投井。”蒼老的聲音異常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