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芥子空間7(2 / 2)

陳隱分不清。

緊閉的雙瞳黑血滾滾,她剛剛揮出的那驚天一刀,現在正穩穩地被惡佛抓在掌中。

刀影掙紮不斷,鋒利的刃麵深深陷入那紅色的巨掌。

隻聽“砰”地一聲,整個刀影都被那惡佛抓爆在掌中。

耳中嗡鳴大震,陳隱隻覺得七竅中劇痛難忍;

她伸手一摸耳孔,遞到眼前一看,竟是滿手的粘稠紅血。

她眼角震出的血淚一顆一顆往下落,一會兒是地域惡鬼索命,一會兒又變成了惡佛那張紅中帶金的慈悲笑臉。

疼。

怎麼會這麼疼?!

恍惚之間,陳隱仿佛聽到了一道呼喚,她抬眼看去,發現一道月白身影正朝著她急速奔來。

而那惡佛的笑臉也越來越近,一隻血紅大掌慢慢朝著她覆蓋而來。

誰在說話?是在喊她麼?

這頭傅重光繞過巨大佛身,手中薄劍快如殘影,無數從佛身上朝著他撲來的惡鬼被他儘數斬落。

終於來到惡佛後頸之時,他一眼便看到了那血紅頸子上的一團腐肉。

他長劍並在身前,兩指從劍柄直上劍尖,所覆之處慢慢亮起月色光芒;

正要一劍挑了那團腐肉時,他忽然愣住了。

漆黑凸起的腐肉之中,忽然有什麼東西滾動一下。

緊接著,那肉團中裂開一條縫隙。

一顆血紅眼球咕嚕咕嚕轉動,帶著衝天魔氣噴向了傅重光。

那月白身影躲過攻擊,用長劍破開濃重如血的魔霧,臉色變得無比凝重。

他錯了。

這不是一隻未成形的惡佛,分明是已經成型的!

大凶降世!

彆說是他,就是所有人包括圖予猽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樣強大的凶物,蝕陰尊者竟然舍得給自己的弟子。

陳隱危險!

這個念頭幾乎是一瞬間衝上了傅重光的腦海。

他提劍飛向陰霾之上,果然看到陳隱的身形如大海中搖搖欲墜的扁舟。

體內的氣血瘋狂翻湧,從陳隱的的頭顱到四肢,再慢慢蔓延到心臟。

劇痛讓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可是她眼前能看到的,隻有那張時而慈悲時而猙獰的佛麵。

就在吞噬的魔氣即將刺破她的心臟之時,她胸口處忽然溫熱起來。

約莫左胸房的皮膚上,有兩枚靈石大小的地方逐漸滾燙,頓時擋住了刺入心臟的魔氣。

陳隱茫然呆滯的神情猙獰幾分。

那滾燙之處從她的左心蔓延,一直往外擴散,一點一點地驅逐著吞噬陳隱的魔氣。

細細看去,竟會看到一點亮得驚人的光點從衣衫下透出。

在這詭異的滾燙之下,陳隱終於找回了一點清明。

她體內的燃血禁術開始瘋狂運行,很快便吞噬著惡佛的魔氣,七竅不斷溢出的血沫也漸漸止住。

這鬼東西根本就不是她能對付得了的!

陳隱在心中暗道傅重光不靠譜,但現在已經沒有多少時間給她後悔了。

她雖然清醒過來,但視線之內,那尊巨大惡佛正朝著她俯下身子,張開的五指如山巒一般朝著她籠罩下來。

不出片刻,她就會死。

眼角的餘光透過那五指縫中,陳隱看到了傅重光急速提劍而下的身影。

行吧,看來這前輩也並沒有很令人生厭。

至少緊要關頭,還沒有像一般人似的拔腿就跑。

可惜,太晚了。

不過也沒關係,反正‘死’在這芥子空間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出去了她陳隱照樣活的好好的。

從那赤紅的縫隙中,陳隱能看到凶物流血的淚眼。

不知為何,她心中有些悲涼。

仿佛有一尊佛影從五指之間,在遠處金光閃閃的穹頂悲鳴。

這尊殘魂生前是否也是佛家大能,又是否普度眾生。

死後它被魔族煉化,不僅永生永世承受魂魄上的疼痛,怕是殺戮給它帶來的絕望,才是更痛苦的。

她真的,就要這麼等死麼?

真的就沒有一點點辦法了麼?

在這一瞬間,陳隱的腦海中回溯了許多情景,最後定格在兩座巨大的直入雲霄的山巒之間。

是臨羊道人和巨魔的最終一戰。

她眼前又看到臨羊道人最後伏魔時的撼天道印。

結印之時,那雙白淨的大手看似毫不費力,可天地間山川河海風雨雲月、林間草木生機……

儘數從四麵八方而來,被抓在臨羊道人的那雙手中。

無數令人震撼的生機之力最終都濃縮在一枚樸實無華的道印之中。

陳隱的瞳孔深處,有山河更替鬥轉星移。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成雙膝盤坐,一雙玉白手掌快如殘影。

隻見一枚小小的金色道印凝結在陳隱的掌心之中,被惡佛巨大的手掌籠罩,根本就看不到。

它初生不久,看著平平無奇,在陳隱的掌中瑟瑟發抖。

相比於臨羊道人手中的那一枚,要遜色太多。

腥臭的血漿就要碰到陳隱的頭頂,她麵上無悲無喜,雙手成印頂入頭頂的巨大掌心。

傅重光看著陳隱的身形被逐漸吞沒,心越來越沉。

他也不知為何,一種莫名沉重的清晰莫名地讓他喘息不過,太陌生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陳隱必死之時,一道微弱的金光從惡佛大掌的縫隙中溢出。

隻聽“滋滋”聲在大殿中不斷響徹,眾人瞧了半天,才意識到那是從惡佛的手掌下傳來的。

這魔物的手掌在融化。

就像是雪碰到了火,無論那魔物有多麼強大,依然抑製不住掌心的消磨。

被謝千柉和奚存劍死死糾纏的圖予猽本來心情大好,眼瞧著那不知死活的女修被惡佛壓入掌中,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群蚍蜉,豈能撼動大樹?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彆急,下一個死的就是你們!”

奚存劍麵色有些難堪,顯然也發現這惡佛威力不像他們想的這麼簡單。

他朝著圖予猽翻了個大白眼兒,“給爺閉嘴!比臭泥地裡的蛐還聒噪,廢話真多!”

說著,他也不管破口大罵的圖予猽,又是一個挑劍繼續牽製,嘴裡憤恨道:

“謝千柉!小爺我真是被你連累死了,小命都要沒了!出了這鬼地方你要是不把你隔壁山頭三姐妹介紹給我,我跟你沒完!”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陳隱會被化為一灘血水之際,淡淡的金光從惡佛的掌下溢出。

一股極輕的靈息蔓延開來,奚存劍聳著鼻尖來回地嗅:“什麼味道?”

“真香!”

這次就連謝千柉也沒有反駁,因為他也覺得這靈息很香。

不是清甜,也不是花香濃鬱,更不是食物熏香。

這是一種沁人心脾的味道,仿佛吸入一口,整個人的內裡都被洗滌了。

見多識廣的謝千柉終於在遙遠的記憶中搜尋到了一絲重合的味道。

他麵色變了,“這是生之力。”

下一刻,惡佛從那隻手掌開始融化,消融一直往上爬,爬到了它的小臂、肩膀。

沒有人知道陳隱在那大掌落下的最後一刻做了什麼,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心中震驚。

那女修究竟是何人?!

圖予猽手中紅鼎輕顫,似乎正在承受巨大的壓力。

他麵色劇變,不可一世的臉也白了幾分。

“不可能!一個小小修士怎麼可能……”

他死死咬牙,就要衝向頭頂巨大殘魂將其收回紅鼎,眼前一閃,那兩個死死糾纏的修士便一左一右橫在他身前。

奚存劍咧著一張白牙,笑的很賤,“呦,魔尊大人,彆慌啊!”

他手中噬魂劍驟然刺出,洶湧的死氣如長蛇一般堵死了圖予猽的路線。

“小爺陪你好好玩玩兒!”

謝千柉一直冷如寒霜的麵孔也終於哼笑一聲,一雙珈藍佛眼死死盯著圖予猽。

距離陳隱最近的傅重光是最為震撼的。

他隻感覺一股撲麵而來的生之氣將他包裹在其中,頓時他內心的沉重、空寂等等都被一團輕柔的力量籠罩。

一瞬間的失神,就像是置身於雲端。

等回過神來,他毫不猶豫地拔劍而起,踏上薄劍直上惡佛的肩頭。

生之力消融的很快,等傅重光殺到惡佛脊背時,這魔物半個肩膀已經開始被吞噬。

後頸處那隻赤紅的魔眼大睜著,似乎還想做抵死抗爭。

他劍起一挑,狠狠挖入那團漆黑凸起。

隨著魔眼被破,整個惡佛的巨大血身都開始震顫,陣陣惡臭從內裡不斷傳出。

圖予猽掌中的小鼎瘋狂抖動著,“砰”地一下炸成了碎片。

他焦急之中,隻感覺心頭重創識海轟鳴,鮮血直噴出喉頭。

最開始囂張狂妄的魔修,此時狼狽不堪。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最大的依仗化為了一灘濃漿,整個大殿響起了一道長長的縹緲的歎息。

像是解脫,像是無力。

眾人知道,這是禁錮在惡佛中的殘魂消散前最後的長歎。

雖然佛修生前立下福澤,但死後卻犯下沉重殺孽。

儘管這不是他所想所願,但終究是染上惡果;再加上他魂魄在長久的煉化中已經殘破不全。

哪怕解脫了,也無法轉世投胎,隻能消散在這天地間。

但是想想,他也一定是欣慰的。

麵如死灰的圖予猽還沒反應過來,一柄大刀便橫在他的顱定。

他瞪大的雙瞳赤紅,寫滿了不甘,腦袋卻被謝千柉一刀劈成兩半。

奚存劍正要繼續嘴,卻發現眼前整個大殿都開始震顫,頭頂腳下晃得幾乎站不住腳。

“這,這又怎麼了?!”

傅重光懸浮在半空之中,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幕場景破碎,如鏡花水月一般。

金色褪/去,他眼前又是一片鬱鬱蔥蔥的山脈,身後分明是一個傳送陣。

他回到了最初的原點:橫山府。

正巧有從小三千傳送而來的修士,一出傳送陣差點撞上他後背,嚷嚷道:“怎麼回事啊堵在傳送陣口?”

傅重光輕哼一聲,不知在想些什麼。

後頭那修士還要抱怨,就見眼前白影一閃,那堵著傳送陣的修士竟是消失了。

……

轟隆隆的瀑布之中,一個赤著上身的青年修士猛地從湍急的水流中鑽了出來。

他麵容如刀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雙青環交映的眼眸,頭頂的洪流順著他的脊背往身上流。

謝千柉垂眸,看向自己的掌中。

斷水刀上還殘留著淡淡的沒有消失的血跡,剛剛那一切都不是夢。

想來在那秘境中,法器附錄等死物消失毀滅都是真實的,但活人卻不會真的死去。

他眼中寒意森森,吐出兩個名字。

“圖予猽,蝕陰尊者。”

鴻蒙殿中,一個青年修士“哎呦”一聲,從半空中的漩渦中摔在了地上。

奚存劍嘴裡抽著氣,揉著自己的屁/股站起身。

一抬眼,和一群師弟師妹對上了眼。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頓時整隊小蘿卜頭都沸騰起來,有麵容嚴肅沉穩的已經跑去給長老們報信了。

“大師兄回來了!大師兄沒死呢!”

“大師兄從天上掉下來啦!”

“你放屁!大師兄明明是從地裡鑽出來的!”

魔域之中,一渾身抽搐的青年魔修從憑空出現的漩渦中掉到了地上,他翻滾了好幾圈,大灘大灘的血嘔在地上。

不出片刻,察覺到洞府中動靜的魔尊從遠處匆匆趕來。

一推開徒弟的門,看到的便是氣血翻湧經脈逆轉的圖予猽。

蝕陰尊者大驚失色,忙上前扶起徒弟給他療傷,等靈氣在圖予猽的體內運轉了一圈,這魔域尊者登時暴怒,怒吼聲震蕩整個魔域。

“是誰毀壞我徒兒的本命寶器?!”

……

這日清晨,集市剛剛開門,無數吃茶的聽故事的閒人便湧入了茶樓。

角落裡,一個頭戴帷帽的少女正吃著熱騰騰的早膳。

說書人撫尺一敲,響亮道:“昨日啊,講到這修仙界最近動蕩。”

“話說十五日前,天道有恙,各處出現異動。隻見一黑旋風呼嘯而過,將上千仙人憑空卷走!”

“其中啊,就有大名鼎鼎的南刀北劍!”

角落中的少女被噎地輕咳一聲,她稍稍拉開帷帽,露出半張清麗如玉的麵龐。

隻是她右側臉頰分明引著一朵淡淡的妖冶的紅蓮圖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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