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中, 起勢的菅空帶著隱秘的恨意和不甘衝向傅重光。
漫天火球在快到極致的速度和風的阻力中,形成無數尖銳的火刺,猛然砸落在傅重光的身上、腳下。
菅空看到密集的火光頓時點燃整個演武場, 一隻咆哮的、由火焰幻化的巨獸拔地而起, 在場中猙獰咆哮著。
他哈哈大笑, 心中暢快至極。
“傅重光啊傅重光,你果真還是那個驕傲自大的天才;可你以為卡在瓶頸期十幾年的自己, 還真的能傲視所有人麼?!”
淬丹後期的最強一擊,堪稱毀天滅地。
演武場下的看客們隻覺得身處在炎炎夏季, 不少修士忍不住吞咽乾澀的喉頭, 這才發現周身空氣中的水汽早就被高溫烤乾;
而這一切,還都是在攻勢的外圍。
可想而知演武場的正中央, 那火焰的溫度該有多高。
台上的巨獸還在咆哮, 一團長而猛烈的流火驟然從巨獸口中噴湧而出, 噴向了火海之中。
淬丹大成的菅空, 同淬丹大圓滿的赤霄門大師兄隻差了一個小階, 這之間的溝壑並不深,經驗豐富的修士完全能夠彌補, 未必沒有反殺的機會。
就連菅空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在他眼中,在自己的強悍攻擊下, 哪怕是大圓滿下的傅重光也會被烈火吞噬;
而這一切,都是傅重光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後起手的教訓。
就在這時,菅空的瞳仁一顫。
火光之中, 有模糊的藍色劍影閃爍。
眾人還未曾察覺那火光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便見一層細細的劍光忽然從火海中揚起,宛如一片大而薄的蟬翼一般,若是觀察不仔細, 甚至都察覺不到。
但陳隱已破境蛻凡,識海相較於常人更是寬廣地出奇。
她的目光追隨著那道蟬翼,清晰地看到火中的劍影。
傅重光根本就沒有中招。
那火海燒灼的,隻是他的殘影。
陳隱睜開雙眼的一瞬間,仿佛自己就是迎麵衝向傅重光的菅空,直麵那道奇詭劍意。
隻此一劍,當劍光揚起之時,周圍的火星連抵抗的力量都沒有,直接被吞噬。
陳隱的神識附著在了菅空的身上,微微蹙眉想要剝離時,識海中有一種淡淡的渴望感在拉扯著她的意識;
仿佛接著看下去,便會得到什麼她所渴求的東西。
她想要剝離意識的念頭淡了,便借著菅空的視角,去看對麵的傅重光的劍意。
一層淡淡的藍光從傅重光的手掌中浮現,瞬間光芒大漲,像一個漩渦不斷地擴大,越來越刺眼。
見他手腕一翻,手中長劍頓時被一團一團的藍光包裹。
那團藍光的正中有一個米粒大小的核心,是刺眼的白,一隨著劍招甩到空中,整個團子就從正中炸開,漫天的藍光如雪般紛紛揚揚,灑落下來。
在沾到人身的一瞬間,整個空間中菅空的火焰之力都被吞噬了。
呼吸之間,一片域場悄無聲息地在演武場上形成,將菅空、以及陳隱的一點神識都籠罩在其中。
陳隱能敏銳發覺,自己附身的這位淬丹修士不知看到了什麼東西,呼吸突然緊促起來。
下一秒,墨藍色的波浪和劍氣驟然讓陳隱眼前一暗,仿佛置身沉沉海底。
她眼中沒有了光,沒有天空,隻有一片奇幻的景象。
這是傅重光的劍意。
吞海劍。
漫天的海水洶湧澎湃,巨大的浪花狠狠地砸在海水中的暗礁上,激起了一人高的水花,將身處劍意中的對手不斷按入深海難以呼吸;
這海水很清,陳隱似乎能一眼望到底。
她借助菅空的眼睛向下看去,海麵上一片奔騰,而海中卻是另一番景色。
連綿的海水像是發光的綢帶,望不到邊際。
海中群魚穿梭,各種奇奇怪怪地生物充斥著海洋,這是一個令人喟歎而栩栩如生的劍之域場;
每一種魚都發著斑斕的光,映襯著一片海域,就像是來到了一個奇幻的夢境。
遠處傳來一陣沉悶的巨響,像是嬰啼,又像是號角。
幾個龐然大物從遠方顯現出身形,每一擺尾,都攪動著海水,海麵浪花更大。
這些大家夥像是被一團團藍光包裹,越是靠近,就越是可怖。
不過兩息,陳隱就已經能看到它身上的鱗片,有一個巴掌那麼大的鱗片,在五彩的光影下爍爍生輝。
那種真實得宛如身臨其境、就在深海直麵巨獸的恐懼感令人心驚,更何況是處於劍意正中的菅空。
他心頭剛剛湧上一股懼意,便被鋪天蓋地的深海碧藍籠罩,連身上最後一絲暗淡的火種都被汪洋撲滅。
這便是傅重光的劍,是他的劍意。
眾人隻聽對抗的正中心一聲悶哼,菅空的身形倒飛出數米,腳下的火光也像是被澆滅一般;
他再次抬眼,看向執劍的青年,眼中流露出一絲恐懼和頹唐。
傅重光還是這般深不可測。
哪怕他以為自己已經追上了這人的腳步,可他卻再一次狠狠地打碎了自己的自尊。
陳隱仍舊沉浸在那副浩瀚而攝人心魄的海底景色中,正看的入神,一道凜冽的視線忽然從前方掃來,她神識猛然抽出;
千米之外的‘天塹’之中,被驚呼的修士們堵在人群中的紅衣女修緩緩睜開雙眸。
沉寂消散,喧囂重新將她包裹,她才發現自己小臂上起了細密的雞皮疙瘩。
她舉目望向那高高的演武場上,目光有些遊離,心中默念著:淬丹。
在感受到淬丹修士的強大後,陳隱渴望前往岐台道院獲取的心便更加強烈。
忽然,一股陌生的、清冷的力量撥動了她的意識。
她眉頭一緊,陷入識海之中。
虛無的黑暗之地中,一縷不屬於陳隱的力量正是這冷意的源頭。
一團精粹一般的藍色靈氣正浮現在陳隱奇異靈骨的四周,似乎是察覺到這詭異家夥的危險,飄忽不定遲遲不敢靠近。
神識之力一覆蓋,沉悶而帶著壓抑的細微水聲傳入她的耳中,仿佛再次踏入深海。
陳隱這才反應過來,這力量的來源是傅重光。
是他的吞海劍意。
她知道自己靈骨是魔種融合的傑作,天然帶著一股吞噬的力量。
雖然大部分時候,她都能憑借自己的力量將其壓製,但一旦遇到一些特殊的力量,這魔種合成物便會像深處觸角的渦蟲一般,毫無聲響地出來‘覓食’。
想來當時她感受到的那股吸引力就是因為靈骨的異動,為得就是‘偷取’傅重光的吞海劍意。
傅重光曾經在練劍時,定是親自去過海邊,這才吸收了濃鬱和純粹的深海靈息;
如今這股力量卻被陳隱分了一杯羹。
她用神識去戳了戳那團藍色的精粹,頓時感到一股涼涼的氣息沿著自己的神識末端傳到大腦中。
似是想到了什麼,一個簡約的法訣在陳隱掌中慢慢形成,隻是吞天印的超簡化,甚至連力量都沒有多少,隻能勉強維持道印的形態。
祭出吞天印,是因為陳隱的心中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想要驗證一番。
隨著吞天印的雛形形成,它開始吸收融合四周的萬物靈息;
隻是因為道印太簡約,力量也很淡,並沒有周圍人的注意。
就在這時,陳隱識海中的那團精粹力量動了。
像是感受到了吞天印的吸引,這力量滿滿化為一縷熒熒發亮的藍色,從陳隱的識海中飄出,融入了吞天印中。
在融入的一瞬間,她掌心的吞天印便更加凝實。
仿佛在此之前所缺少的力量,在此時便被補上了。
電光石火間,陳隱隱約明白了什麼。
吞天印之所以被稱為‘生之力’,便是因為其吞噬萬物本源並融為一體,形成一股混沌的、強大的力量。
而其融合的靈息越多,道印的道法力量也就越強。
天地之間,山川、雲雨、以及河海之力,是這世界的本源。
陳隱活在天穹下、身處赤霄門的山巒間,前兩者的本源靈息都在無形中被她吸收融合。
唯有河海之力,離她最遙遠。
而傅重光那濃鬱到仿若真實海域的靈息,恰巧被陳隱吞噬吸收,又恰巧能填補吞天印所缺失的力量。
想到此處,陳隱微微勾了下唇角,再看那傅重光也順眼一些。
還得感謝他,這河海之力得來全不費功夫。
演武場上,月白長衫的青年收劍,頓時整個沉寂得讓人喘息不過來的域場也隨著吞海劍入鞘,慢慢消散。
菅空像是一個被戳破了氣球,眼神中有失魂落魄,也有落寂。
“想我努力這麼久,竟還是一場空……”
雲端禦火祠的長老已經急得胡子冒火,他憤恨瞪了一眼上首的乾清道人,氣急敗壞道:“崔長老門下的弟子果然厲害!”
說著,他急匆匆飛身下去,到自宗弟子身邊開解。
菅空雖然不如傅重光,但也是禦火祠這幾代中最有出息的弟子。
現在見他雙目失神,顯然是心境上出了問題,被打擊到了。
要是好好調整後能緩過來還好,可若是成了菅空的心魔,那他這輩子都會活在心魔的陰影下難以進展。
乾清道人神情不變,隻是歎息一聲。
賽場之上本就勝負難料,隻是同禦火祠的梁子結大了。
此場之後,傅重光一劍破敵所展示出的強大力量,讓眾人心驚。
場中原先唯二的淬丹修士,一位已經被破,另一個斷嶽宗的聞人勁不知為何一直沒有露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