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層血肉之中, 有源源不斷的能量和血氣從那巴掌大小的、蜷縮著的小人身體中溢出,朝著這九頭大妖的身體中填補。
這樣的場景怎麼看都覺得很詭異。
隨著這小人的力量流逝溢出,吸收了力量的九頭大妖受傷處蠕動著, 很快便恢複一二。
如此快的愈合速度,足以可見這南榮翰的魔種的恢複和孕養能力該有多麼恐怖,難怪會讓棽添如此激動。
而南榮翰的魔種之所以如此怪異、像個縮水的嬰孩, 還是因為他特殊的身份。
天魔之體是魔域中最為精粹的魔氣在長年累月的積累中, 逐漸產生的魔物。
它天生便是靈體, 有人身有思維, 即使死去也沒有傳承可以留下;
因此它的魔種便是天魔之心, 就是那團精粹的魔氣。
相柳後裔大妖應當是在上古諸神時期便被鎮壓在岐台道院,數萬年的消耗和折損, 它早就和棽添一樣肉身毀滅, 隻剩下一縷靈體。
要不是南榮翰的魔種被它意外吞噬, 恐怕它數千年前就徹底地煙消雲散了。
如今這顆魔種就像是支撐它身體的“心臟”, 隻要魔種還在,九頭大妖便能不斷地獲得氣血之力重塑肉身。
早晚有一天,它的肉身會全部成型, 徹底複活!
魔種的寶貴之處, 這九頭大妖又豈會不知, 怎麼可能拱手相讓。
若是旁人來了, 哪怕能發現魔種的蹤跡,也束手無策無從下手。
但來之人是陳隱。
在她靠近那團被包裹的天魔之心時, 閉著眼蜷縮成一團的小人便緩緩睜開了眼睛,一縷熒亮的紫羅蘭色頓時從天魔之心的眼瞳中亮起,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輝。
儘管它隻是一團精粹的能量,但它靜靜地看著陳隱時, 陳隱感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對方看破,很是玄妙。
就在這時,她聞到了一股酸腐氣息;
緊接著,被荊棘海生生破開的血肉腔室忽然開始劇烈收縮,不斷地從四麵八方蠕動著擠壓著陳隱四周的藤蔓。
因為荊棘海是連接著她自己的血肉,甚至就是以她的氣血催生,因此當藤蔓感受到痛楚時,她也能發覺一二。
周身的綠藤忽然開始蠕動,像是在承受著痛苦;
很快,陳隱便發現藤蔓撐開妖獸血肉的接觸麵響起陣陣“次啦次啦”的聲音,像是被燒灼一般,接觸麵被烤得一片焦黑。
蜷縮乾裂的花苞也葉子極速縮水,變成一團團漆黑的碎屑,從四周瑟瑟落下。
與此同時,那股酸腐氣息更重了。
一滴淡綠色的液體從陳隱的頭頂滴落,落在她的手背上,頓時一股腐蝕劇痛從皮膚上傳來。
她抬手一看,那液體將她的手背燒灼出一個血洞。
好在她就是體修,皮肉早已經鍛成,那傷口很快便愈合,看不出一點痕跡。
見此狀況,她還有什麼不明白。
那大妖應當已經察覺到自己在接近南榮翰的魔種,正在想辦法將自己殺死;
這忽然從血肉中溢出的淡綠色腐蝕液體,就是這大妖的手段。
殊不知在外界,傅重光等幾大宗修士等隻能遠遠地躲開。
深坑之中,發狂的九頭大妖有一半的蛇首都斷裂,身上也傷痕累累。
在陳隱鑽入它的血肉之後,它就像是瘋了一般狠狠的將自己龐大的身軀抬又甩下,接二連三的重擊將整個平原的地麵崩得反複碎裂。
眾人在碎石翻飛中隻能看到掀起的灰塵,為了躲避石屑,隻能退出中心區域數百米,遠遠地踩在飛行法器上觀望著。
左須明眉頭緊鎖,道:“當時咱們怎就同意了讓陳隱師妹去,早知道合該我去……”
當時陳隱那雙沉靜的眼眸和平靜的語氣,讓所有人都心安不已;
她一次次的絕地反轉,已經讓所有人都對她有了種奇妙的盲目自信。
仿佛隻要是陳隱,就能一次次地打破常規。
但當狂煙被揚起,巨大的妖獸猙獰咆哮時,他們才赫然想起陳隱也不過是個三代弟子,若是按照現實中的年齡來算,她是在場所有修士中年齡最小的,是所有人的“師妹”。
隻是因為她彪悍的實力和沉穩的氣質,讓這些已經該喊她師姐的人忽略了此事。
因此平靜下來後的左須明越看越覺得後悔,同時還有羞愧。
自己身為師兄,本應該照顧後輩,卻讓師妹以身試險。
奚存劍的臉上也帶著憂色,剛剛對抗之中,已足以看出這九頭大妖的實力強橫,更是有一股詭異的恢複能力。
陳隱再怎麼厲害,她畢竟是個修行不久的人修;
和那龐大如山巒的巨型妖獸相比,還是太渺小了。
現在他也不知道眾人的決定到底對還是不對,隻能祈禱陳隱就算不能成功,也要活著回來。
畢竟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赤霄門大師兄——三代第一人有情緒波動的時刻。
這麼想著,奚存劍的視線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傅重光。
相較於旁人滿臉沉重,傅重光一襲黑衫,如玉的麵孔上看不出太多情緒。
但他掩在袖底的手掌不自覺地鑽進,眼底一片冰冷。
他開口道:“相信她,她能破開陣引。”
堅定而沉穩的語氣就像是定海神針一般,莫名地讓左須明和紅離、杭赴希等人心安許多,臉上也多了些期望之色。
釋人小和尚因為使用傳承渡佛陀抗衡九頭大妖,現如今麵色有些蒼白;
他雙手合十微微垂眸,“傅師兄所言極是,我觀陳隱師姐麵帶紫氣,是有大福澤之人。”
看著眾人又輕鬆些許的麵孔,還有許多人並不樂觀。
禦火祠的宗貫樾袖子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麵色青白,這是剛剛他貼著那九頭大妖的身子進攻時被被堪堪掃過時破的,他現在滿心怒火。
雖然私心裡,他也並不覺得陳隱能成功,也不覺得他們能破開這第三關,甚至已經做好了失敗的準備;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在前線拚死拚活,下來之後自家師弟在眾人眼皮子底下臨陣脫逃了?!
甚至於禦火祠是七大一流宗門中唯一一個有逃兵的,簡直給他們門楣抹黑!
宗貫樾憋著一口氣,盤膝坐在原地。
*
大妖體內,陳隱的周身裹著一層厚重的靈氣。
她很小心地放出了自己神識,朝著層層血肉中的魔種探去。
那九頭大妖逆向流轉毒液,讓酸腐性的毒素去侵蝕陳隱的同時,它自己的脆弱血肉也會受到影響,自身也被毒液燒灼得難耐。
因此它瘋狂甩動身體的原因除了想要將體內的陳隱摔死,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它內裡的血肉灼痛不已,但它卻蹭不到撓不得,隻能用痛楚來麻痹那種極癢。
黑暗中陳隱努力地穩住自己的身子,四麵八方的血肉如山倒,擠壓得她幾乎喘息不過來。
就在神識觸碰到南榮翰的魔種的那一刻,被無數血肉包裹著的嬰孩兒忽然用力一縮,就像是猛然搏動的心臟。
瞬息之間,陳隱眼前的景象便變了。
她睜開雙眼時,發現自己的腳下是地獄岩漿,滾燙無比;
僅僅呆了幾息,腳底板便被燙得難以忍受,大顆大顆的汗水從額頭順著臉頰往下落,迷住了她的眼睛。
她抬袖擦了擦,看了看到處都是地底紅岩的四周,心中十分平靜。
這種場景經曆得多了,哪怕剛剛睜眼時有一瞬間的迷茫,但很快她便能反應過來:
這裡是南榮翰的幻境世界。
不需要四處搜尋,陳隱便看到岩漿邊上有一個黑袍青年盤膝而坐。
他身下便是崩裂的滾滾紅岩,被高溫煮得濃稠滾沸,炸裂的火泡濺起點點能將人燒穿的火星,正巧崩在青年魔修□□的小腿上。
頓時那青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小腿被燒出一塊血洞,還在不斷融化他的□□。
冥冥之中,陳隱知道這就是南榮翰。
隻是片刻,青年魔修被燒穿的小腿便飛快恢複。
快速生長的血肉就像是編織的血線,包裹住已經見骨的瑩白骨麵,很快小腿便恢複得完好無缺。
受傷和恢複僅在幾息間,南榮翰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一直靜坐著。
忽然之間,一道凜冽的破山之勢的劍意從天際而來,橫劈開這岩漿地獄。
陳隱看到三個年邁的白袍修士從天而降,緩緩落在岩漿地獄之上。
修行之人越是高階,壽命也就越長,直到羽化登仙後便能與天同壽,這也是每一個修行之人的最終追求。
儘管在幻境之中,陳隱也能感覺出來麵對南榮翰的三個氣勢洶洶的修士體內磅礴的力量,但還有一種詭異的腐敗之氣。
三個人修看到南榮翰之後,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帶著狂熱和驚喜。
其中一人冷嗬道:“南榮翰,你殺害正道修士七百三十餘人,手段殘忍令我等再難忍受,如今我們便代表正道中人將你除去,還不伏誅!”
所有人的看不到的陳隱深深吸了一口冷氣,看向那看似羸弱的蒼白魔修。
想不到看著這麼無害的魔修,手下竟有七百多條人命?!
南榮翰冷笑一聲,“我從誕生之初便在魔域之中,至今未曾踏出過一步,更沒有主動殺過一人。死在我手中的人,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也包括你們。”
論殺人數,南榮翰在魔修之中絕對排得進前三;
加上魔族和妖族,死在他手中的生靈足有兩三千!
但最可笑的是,這些修士沒有一個是他主動招惹的,大多數是一些打著除魔的名義到魔域中,卻反被他殺掉的修士。
對於敵人,南榮翰從不手軟,各種堪稱酷刑的死法令人不寒而栗。
久而久之,他便成了三族中有名的大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