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還未停泊至主脈區的彼岸, 周敦恒已經看到了傅重光的身影,舊人重逢的欣喜讓他忍不住衝著那頭揮了揮手,高呼一聲:“大師兄!”
陳隱沒來得及攔住, 慢慢收回了手, 默默看著岸頭的身形逐漸清晰。
她懷中的小妖崽子抖了抖耳朵,目光不善地打量著那所謂的‘大師兄’。
那人身形修長一襲黑衣, 影影綽綽顯出的輪廓能看出他背負一柄長劍, 氣勢迫人;
沒由來的卜郢青便對他心中不喜。
因著心頭那股子不爽,卜郢青在陳隱的懷裡掙紮幾下,從她臂彎中一躍而下、輕巧落地。
狐尾在空中劃出一道柔軟的弧, 但此時心係傅重光出了神的陳隱根本就沒注意到狐狸的動作;
小獸腳步輕巧,慢慢繞到陳隱的身後,從另一邊走出來時,便化為了原形。
一旁激動中的周敦恒一個不注意, 身邊就多了一個膚如凝玉的少年人,把他嚇了一跳;
倒是全程看著卜郢青化形的周清漪麵色如常。
周敦恒扯出一個笑容, 他可還記得卜郢青吞噬風暴吃掉周啟功時的樣子, 分毫不敢因為卜郢青化為人形後的麵容幼嫩, 便輕視了他去。
他訕笑道:“見過前輩, 剛剛還沒謝過前輩……”
卜郢青攏了下袖口, 露出一截細而白的腕子, “恭維的話就不用說了,我問你, 這人你可認識?他是誰、同姐姐很熟麼?”
說到這個,周敦恒便來勁兒了。
他略顯激動,將中三千時的事像倒豆子一般說與卜郢青聽,更是著重突出傅重光對陳隱的特殊之處。
“大師兄對所有人都不假辭色, 偏偏對陳隱嗬護有加,前輩你說是不是不正常?”
卜郢青一口尖牙咬得咯咯響,“是不正常!”
這賊人分明是不懷好意,對他家姐姐圖謀不軌!
他更是後悔沒有早早地知道陳隱在上三千的消息,沒能早些找到她;
要是自己在姐姐身邊,斷然不會讓心懷鬼胎的人接近她。
那時他剛剛出生不久,身體羸弱忍饑挨餓,但因體內血脈異樣才能吊著一條命,又因為天生妖神智力驚人,已經能感受到周邊人的嫌惡和殺意。
但對一個剛剛出生的幼崽來說,再強大的血脈也抵不過心中的恐懼。
就在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時,是陳隱將它放生。
剛剛睜眼的幼崽隻來得及深深記住恩人的味道,在卜郢青心裡,早已把她當成了親人。
現在自己剛剛找到姐姐,就發現她身邊有個更親近、且目的不純的人類;
頓時卜郢青有種屬於自己的寶貴之物要被奪走的危機感,忍不住衝岸頭的男修咧了下銳齒。
這所謂的大師兄最好識相些,不要起不該有的想法……
否則他不介意,吃了他!
從掌門人那裡得到一手消息、知道陳隱近幾日就要回宗的消息後,傅重光便一直在主脈區的岸頭等候;
一連守了幾日,他終於等到了陳隱。
當那抹紅衣出現在視野中,他沉寂許久的心臟猛地擂動,眼睛也亮了。
他迫不及待想告訴陳隱:這一次,他知道自己何時動心、明確自己的心意了。
當聽到周敦恒的聲音時,傅重光有些驚訝。
他沒想到本該在中三千的周敦恒來到了上三千,還同陳隱一起,想必是這次出行有什麼奇遇。
他未曾深思也不關心,隻目光如炬盯著逐漸靠近的靈船。
直到落在主脈區的沿岸,陳隱才不得不正視傅重光;
兩人的目光一觸,都被燙了一下。
但最後卻是陳隱率先繃不住,移開了視線,感受著那道灼灼目光心中又是尷尬,又是緊張。
她那時隻覺得心煩意亂,想要整理思緒便不告而彆,卻沒想過再見時該如何是好。
正當這時,一隻修長手掌伸到了她的眼下,掌心的主人聲音如常就同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旅途勞累,下來吧,我扶著你。”
兩人之間奇異的氛圍讓想要寒暄的周敦恒隻能閉嘴,臉上的表情忍得很艱難。
周敦恒:臥槽??!這短短一段日子我錯過了什麼??
陳隱隻看了看身下和地麵的距離,上天入地都毫發無傷的她,不過幾米高的飛船何須人攙扶。
她想說些什麼,但對上傅重光那雙深邃的眼,又有些心虛,最後遲疑著將手掌放到了傅重光的掌心中。
她因為修習的功法緣故體溫偏高,偏生傅重光的掌心潤涼如玉;
握住她手掌的一瞬間,大了一圈的帶著薄繭的掌心驟然收緊,陳隱的心也隨之繃緊了。
耳後驟然浮起的紅痕暴露了她浮動的情緒,她抿著唇一躍而下。
這一刻她的心裡隻有念頭:
原來她並沒有自己想的那般鎮定。
皮膚是細膩的,修仙者的五感更是敏銳至極,細微的顫動在有心人的眼裡都是最為明顯的變化;
甚至於藏在皮下加速流淌的血液、細微的筋脈鼓動,都在掌心交握的那一瞬間,如怦然炸開的焰火。
傅重光目光微凝,卻在下一秒瞥過陳隱的身後。
那是一個一襲白衣眼瞼微挑的少年人,膚色白得通透,給人一種蒼白的無辜的感覺,讓人心生憐愛。
但偏偏就是這樣一個無害之人,一雙橙色豎瞳此時緊緊盯著傅重光,露出野獸一般的凶狠表情。
他露出的齒尖銳利如鋼,傅重光敏銳察覺到一絲外泄的妖氣,登時目光一凜。
妖族。
他想也沒想,手上帶了些巧勁兒將陳隱拉到身側,另一隻手已握住身後劍柄。
“唰——”地一聲劍鳴,吞海劍便置於他的身前,劍尖兒直指少年。
二者皆毫不掩飾的敵意瞬間將周圍的氣壓籠住,一旁還沒反應過來的周敦恒被直麵的銳氣掠過,頓時頭皮發麻一個激靈,被身後的胞妹一把拉遠。
“等等……這是怎麼了?都是朋友啊,大師兄你彆激動……”
登上妖皇之位的卜郢青向來看的都是跪在身前之人的頭頂,何曾被劍指過鼻子。
那鋒利的劍氣劃過臉側時,擦過細微的痛感,頓時少年人豎瞳更細,是野獸被激怒時標誌。
他利齒裂開,猩紅的唇角幾乎貼到耳根,就在氣勢到了不得不對抗的那一瞬間,陳隱抬起了手。
她反手握住了傅重光的劍刃,抓得死死的。
“你們在乾什麼……?”
……
直到硝煙散去,周敦恒才拍著胸脯心有餘悸,在陳隱耳畔低聲道:
“剛剛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兩個大佬要打起來了。不過陳隱你可能始亂終棄啊,咱們大師兄那對你是沒得說……嘶你怎麼還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