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窗戶被猛地推開,一道身影躍進來。

風雪盤旋半宿,也總算尋到機會,跟著打著旋往窗戶裡灌。

黑衣人想去扶雲琅,又怕他著了冷風,手忙腳亂去關窗戶,被雲琅叫住:“透透氣。”

刀疤咬牙,半跪下來。

雲琅咳了兩聲,不甚在意地抹了抹唇角,拭淨了殷紅血色。

刀疤再忍不住,愴聲:“少將軍!”

“死不了。”雲琅深吸了口氣,一點點呼出來,“刺客是哪來的?”

刀疤跪在地上,沉默半晌,摸出一塊沾血的侍衛司腰牌,放在他麵前。

雲琅了然,點點頭:“怪不得。”

他才到了蕭朔府上,就有人急哄哄來滅口,無疑是怕他說些不該說的話、做些不該做的事。

當初一場慘變,盤根錯節、牽扯太廣。

為了滅他這最後一個活口,已經上天入地折騰了五年。

刀疤雙目通紅,跪了片刻,又去使蠻力掰雲琅腕間手銬。

雲琅試著挪了下胳膊,實在沒力氣:“不必費事……”

刀疤啞聲:“少將軍若再逞強,勿怪屬下魯莽,動了少將軍胎氣。”

雲琅:“……”

雲琅一陣頭疼:“你怎麼也——”

刀疤驟緊眉抬頭。

“……算了。”雲琅指指桌邊,“鑰匙。”

刀疤愣了愣,撲過去拾起那把鑰匙,替雲琅開了鎖。

自從進了禦史台,雲琅已經被釘了大半個月的鐐銬,終於拿下來,手腳陡輕,忍不住鬆了口氣。

雲琅活動著手腕,察覺到刀疤神色,啞然:“這就要哭了,沙場上受的傷不比這個重得多?”

“沙場殺敵,豈是這般折辱!”

刀疤壓不下激切:“少將軍,難道就任由他們這樣對你?!那個琰王——”

雲琅睜開眼睛。

刀疤被他淡淡一掃,懾得呼吸微摒,本能閉上嘴,埋頭跪回去。

“當年之事。”雲琅輕聲,“於他而言,我該挫骨揚灰。”

當年端王被投入獄中,禁軍察覺有異,一度幾乎按捺不住,想要去聖前請命、闖禦史台救人。

雲琅拿了兵符,死令禁軍不準妄動,叫朔方軍水泄不通圍了陳橋大營。

風雪刺骨,雲琅深吸口氣,又一點點呼出來。

有聲音在他腦海裡,盤踞不散。

“……讓我們去救人!那些人定然要陷害王爺!”

“是我們自行請命,不牽累旁人……”

“放我們出去!”

“鎮遠侯覬覦禁軍統領已久,莫非就是你們雲家搗的鬼?”

“監守自盜,卑鄙小人!”

“雲琅。”

雲琅閉上眼睛。

六年前,也是風雪夜。

禁軍陳橋大營,內有雲琅拿來的虎符死鎮,外有雲琅帶來的重兵圍守。

連勝站在他麵前,殿前指揮使的腰牌擲在地上。

“忘恩負義之徒,該被千刀萬剮。”

……

雲琅咳了幾聲,隨手抹淨唇角血痕:“去,幫我做件事。”

刀疤埋頭跪在地上,一聲不吭。

雲琅有些頭疼,撐著坐直,緩了些語氣:“好事。”

刀疤悶聲:“自從少將軍回來,沒一件好事。”

“……”雲琅近來越發糊弄不了他們,想抬腿踹人,實在沒力氣:“幫我去買些棉花,棉布也要。”

刀疤愣了愣:“做什麼?”

雲琅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有些犯愁:“保胎。”

刀疤:“……”

“叫你去你就去,哪兒那麼多廢話。”

雲琅沒了耐性,擺擺手:“去吧,你們幾個都給我藏好,少來王府晃悠。”

少將軍脾氣向來大,刀疤不敢反駁。低聲應了是,關嚴窗戶,又小心扶著雲琅起身,坐回椅子裡。

雲琅算算時間,估計上房丫鬟應當都備得差不多了,往外轟人:“快走,看著就頭疼。”

“少將軍什麼時候回了朔北。”刀疤小心抱過絨毯,替他蓋上,“我們天天讓少將軍頭疼。”

雲琅失笑,抬腿虛踹。

刀疤不閃不避,由著他踹了一下:“少將軍。”

雲琅抬頭。

“當初的事……”刀疤沉默半晌,“為什麼不跟琰王說實話?”

雲琅呼吸輕滯,靜靜坐了半晌,低頭一笑。

他垂了視線,將暖爐揣在懷裡,往椅子裡靠了靠。

刀疤知道他脾性,沒再追問,悄悄翻出窗戶,沒進風雪裡。

隔了良久,雲琅終於睜開眼睛。

歇了這一會兒,他也攢了些力氣,撐起身,從香爐中取了三支香。

雲琅把香拿在手裡,輕輕攥了攥。

屋內空蕩,風雪呼嘯。

雲琅回憶著來時路徑,找了找方位,朝舊時端王府的祠堂跪伏在地,無聲拜了三拜。

雪夜寂靜,雲琅額頭滾燙,用力抵在地上,閉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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