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老主簿不敢去看蕭朔神色,把太醫往遠請了請。

這些年來,雖說眾人確實都盼著府裡有個子嗣,可府中上下,向來對王爺深信不疑。

既然王爺已說了,雲公子是為脫身才進了他們府上,那定然是這麼一回事。

請太醫來,無非是驗一驗禦史中丞說的話,看看侍衛司手段。

“太醫……可定得準?”

老主簿悄聲:“王爺不曾說過,何時出的事?如何懷上的?”

梁太醫怔怔站著,照著雲琅的話:“他對王爺用情至深,情難自已,趁王爺醉倒……”

梁太醫是正經人,實在說不出最後一句,憋了半天,磕磕絆絆:“乘虛而入,奪了……王爺清白。”

老主簿瞪圓了眼睛,一把捂住太醫的嘴,悄悄回頭看了看。

蕭朔站得稍遠,垂眸看著廊下,神色晦暗不明。

看情形,大抵是沒聽見他們的話。

老主簿稍鬆了口氣。

如果是當年的小王爺,酒後不查被人占了便宜倒,也尚有幾分可能。

可如今的蕭朔,無疑已同舊時徹底不同了。

當初先王歿在獄中,王妃攜劍闖宮自儘,府中無人主事,一度人心惶惶。

喪禮過後,蕭朔跪在宗廟前,接聖旨襲爵受印。

自此往後,府上就隻剩了琰王。

“萬萬不可亂說!”

老主簿親眼看著蕭朔一步步走到今日,清楚王爺脾氣,沉聲低斥:“我們王爺的清白,豈是旁人隨隨便便奪得去的?”

“不一定的。”梁太醫輕歎,“此等事,每每天有不測風雲。”

梁太醫的晚節清白已經不保,對旁人的清白也頗為感懷,恍惚歎息:“原以為守住了,遇到個人,一不小心便沒了。”

梁太醫頓足:“遇到個孽障,再小心也保不住……”

老主簿聽他越說越離譜,幾乎懷疑梁太醫也已經被禦史中丞傳上,瞄了瞄蕭朔,眼疾手快將仍在慨歎世事無常的太醫送出了王府。

梁太醫命不好,被個煞星折騰了十來年,失魂落魄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件事:“還有……”

“我們王爺清清白白!”

老主簿離蕭朔遠了,底氣足了不少,沉聲道:“縱然酒後亂性,也是雲小侯爺酒後,我們王爺——”

“不是這個。”梁太醫被懷孩子的事糾纏了半日,走到門口才稍許清醒,“是正事。”

老主簿怔了怔。

梁太醫拉住他,低聲說了幾句。

老主簿越聽越皺眉,半晌點點頭,交代下人守好王府,跟著匆匆去了醫館。

-

琰王府,獨門小院。

雲琅盤著膝,坐在從天而降的鐵籠裡。

哄走太醫後,雲琅試了不少辦法脫身,沒想到蕭朔這些年精進不少,竟都被結結實實堵了回來。

雲琅不信邪,潛心謀劃調虎離山,終於一舉突破。

走到院門口,鬆了口氣。

被籠子扣了個結結實實。

王府下人不少,時不時有小侍從抱著東西經過,偷偷瞥上一眼,不等他招呼,戰戰兢兢拔腿就跑。

玄鐵衛沉默一如往日,牢牢以院門為界,既不後退一步、讓雲琅有機會出院子,也絕不向前一步,乾涉雲公子坐在鐵籠子裡賞雪。

熱茶是被從籠子縫顫巍巍遞進來的。上好的龍井,梅花瓣上積的新雪,小丫鬟拿毛筆一點點掃下來,攏在花甕壇裡,細細煮出來的三道茶湯。

鬥篷是狐裘的,極保暖,絨毛潔白內襯大紅,層層疊疊繡著精致章紋。

雲琅坐在被從籠子縫塞進來的蒲團上,裹著從籠子縫塞進來的鬥篷,捧著茶,問候了第二十七遍蕭朔的六大爺,

“王爺有令,雲公子不出院門,便算是守規矩。”

玄鐵衛被他拿雪球一砸一個準,仍巋然不動,守在院前:“一律不得乾涉。”

雲琅遞過去杯茶水,脾氣很好:“幫我把籠子打開,不算乾涉。”

玄鐵衛頂著腦袋上的雪,堅如磐石。

雲琅誠懇道歉:“做假人放在窗前,迷惑你們,是我不對。”

玄鐵衛巍然屹立,穩如泰山。

雲琅:“三番兩次扔小木條,觸發機關,讓你們徒勞結陣禦敵了九次,也是我不對。”

玄鐵衛不為所動。

雲琅長這麼大沒道過這麼多次歉,深呼深吸,壓壓脾氣:“把太師椅拆成小木條,也是……”

玄鐵衛打斷他:“雲公子。”

雲琅沒壓住脾氣,一個雪球飛過去,砸了他一臉。

玄鐵衛抹乾淨臉上的雪,一絲不苟:“我等奉命在此駐守,要做什麼,都要報給王爺定奪。”

雲小侯爺已經困在籠子裡賞了一個時辰的雪,豁出去了,鐵骨錚錚:“那就去報!我還能把你們王爺怎麼——”

玄鐵衛:“侍衛司的人來了,王爺正在書房會客,不準人進。”

雲琅微怔,抬了下頭。

玄鐵衛靜了片刻,又道:“禦史中丞來過,同王爺說了些話。”

玄鐵衛:“那些話,是雲公子叫他說的嗎?”

雲琅靜坐一陣,笑了笑,拿起茶杯抿了兩口。

玄鐵衛靜等一陣,不見他開口,想回到值守位上去,忽然聽見雲琅出聲:“自然。”

玄鐵衛皺了皺眉,看著他。

“我替你們府上挨了頓揍。”

雲琅在蒲團上坐得累了,伸直雙腿,往後靠在籠子上:“就白揍了?總得告訴你們王爺吧?”

鬥篷畢竟不嚴,一動就跟著灌了滿腔的風。雲琅咳了兩聲,抹了抹唇角:“真像那些話本裡說的,為他平白受了苦、遭了罪,還無緣無故憋著不肯說,自己忍著委屈?”

玄鐵衛抬頭,怔了下。

“近來話本都是這個調子,還有一夜風流,被風流的反倒心虛不占理、帶著孩子東躲西藏的。”雲琅嗤之以鼻,“有什麼意思?就該找上門叫他負責,不能慣著。”

玄鐵衛臉色變了變,俯身跪下來。

雲琅沒在意,他五年沒和人好好聊過天了,不在乎對方是站是跪:“還有最近那些,鮮少風月,都是相顧無言淚千行,無聊得很……”

話音未落,忽然覺出不對。

雲琅撐了下蒲團,彆過頭,正看見蕭朔負手立在他身後。

一個坐在籠子裡,一個站在籠子外。

相顧無言。

蕭朔身後跟著麵色焦灼的老主簿,再往遠點,還跪了個瑟瑟發抖的侍衛司校尉。

雲琅:“……”

蕭朔不知聽了多久,似是覺得有趣,仍頗有興致地看著他。

雲琅喉嚨有點癢,輕輕咳了一聲。

蕭朔看他一陣,慢慢道:“哪種不——”

雲琅一迭聲咳出來,抬手掩了下,倉促打斷:“王爺怎麼進來的?”

雲琅的籠子就堵在院門口,裡麵的人進不去,外麵的人出不來,這才敢和門口的玄鐵衛聊天。

一來,蕭朔過去的輕功始終不如他。

二來,蕭朔畢竟是王爺,在自己的王府裡,從全是釘子碎玻璃的圍牆翻進來,顯然不很合適。

雲琅心思鬥轉,暗自斟酌蕭朔如今身手進益到了什麼地步。

他早晚要走,玄鐵衛護衛王府尚可,機變卻畢竟弱了,難以放心。倘若蕭朔自身也有一戰之力……

“走到後牆。”蕭朔道,“恰巧看見一個窟窿。”

雲琅:“……”

“岔口尚新,像是被人扒的。”

蕭朔饒有興趣,不緊不慢:“可惜有礙觀瞻,進來後,便叫人堵上了。”

蕭小王爺長這麼大,第一回見牆上的洞,有些新奇:“堵上不要緊吧?”

雲琅費儘艱辛大號土撥鼠一樣扒了兩個時辰,深吸口氣,慢慢磨牙:“不要緊。”

蕭朔點點頭,抬了下手。

兩個玄鐵衛將那個侍衛司校尉拽過來,扔在雪地上。

雲琅低頭,看了看,輕蹙了下眉。

“侍衛司來人,說——”

蕭朔慢慢道:“經查證,此人與你有仇,為泄憤,曾潛入獄中對你動用私刑。”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