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2)

智者千慮, 必有一失。

雲琅咳了一聲,看著蕭朔手中的點心,心情有些複雜。

蕭小王爺手很穩當, 仍舉了點心在他唇邊等著,抬了眸, 眼裡透出些無聲詢問。

“不——”雲琅乾咽了下, “不妥吧?”

雲琅退了半分,謙讓:“梁太醫說,我脾胃虛弱,不能多吃東西。”

“些許無妨。”蕭朔道,“我手上有分寸。”

雲琅心說你手上有的哪裡是分寸,分明是巴豆, 盯著點心:“我……現下不想吃。”

蕭朔微詫:“你還有不想吃的時候?”

雲琅:“……”

若不是牽動氣血實在太疼,雲琅現下十分想跳起來, 親自揍琰王一拳。

蕭朔顯然不曾看出雲少將軍的宏願, 靜站了一陣, 又道:“雲琅。”

雲琅依然盯著點心:“什麼事?”

“有些事。”蕭朔道,“你不說,我可以暫且不問。”

雲琅咳了一聲, 暗道你最好永遠彆問, 回頭茅房相見, 隻當你我兄弟命裡有緣。

他不答話, 蕭朔也並不在意,繼續說下去:“當初, 父王過世,母妃自儘。”

雲琅蹙了下眉,抬起頭。

“我混沌懵懂, 不堪托付,將所有擔子都架在了你一人肩上。”

蕭朔淡聲道:“事到如今,你若覺得我可堪同路。該同我說的,到了適當時候,便該同我說。”

蕭朔垂眸:“你若仍不信我,覺得我愚魯駑鈍、不堪造就……”

比起人前琰王的性情暴戾,雲琅更不願看他這麼妄自菲薄,皺了皺眉,插話:“你——”

“我也隻能將你綁起來。”

蕭朔緩緩道:“想知道什麼,便設法逼你說什麼了。”

雲琅:“……”

雲琅木然:“哦。”

蕭朔看他神色,笑了一聲,將點心收回來,打開紙包放了進去。

雲琅愣了下,下意識:“等——”

蕭朔將紙包重新裹好:“加了什麼東西?”

“巴豆。”雲琅訕訕道,“什麼時候知道的?”

“第二次給你,你還不肯吃。”

蕭朔道:“依你的脾氣,倘若這東西沒問題,你不止要吃,還要跳起來咬我的手。”

雲琅:“……”

蕭朔抬眸,好整以暇。

雲琅繃了一會兒,終歸壓不住,低頭笑了:“什麼跟什麼……”

他都打定了主意威武不屈,寧可把點心吞了也不服軟,這會兒胸口忽然沒來由地酸了下。

有什麼仿佛始終堅不可摧的東西,不知不覺鬆了鬆,倦怠跟著悄然浸出來。

雲琅呼了口氣,整整披風:“王爺。”

蕭朔看著他。

“沒事的話,我回院子了。”

雲琅道:“刺客給我送過去,審明白了,都告訴你。”

“就彆追著滿府跑了。”

雲琅失笑:“放心,我眼下哪也去不了,還等著梁太醫拿針來紮我呢。”

蕭朔默然片刻,頷了下首,回身吩咐了玄鐵衛。

“還有。”雲琅好心囑咐,“你屋還剩了幾塊點心,也都彆吃了。”

“……”蕭朔:“加了什麼?”

“能加的都加了。”雲琅不大好意思,輕咳一聲,“你也知道,藥粉這東西,太容易灑,不很好保存……”

蕭朔深吸口氣,不同他計較,一點點呼出來。

雲琅見好就收,朝他抱了抱拳。

裹緊披風,叫親兵扶著,一頭鑽進了暖轎。

-

一夜過去,玄鐵衛從彆院回到書房,帶回了刺客的供詞。

“竟審得這麼快?”

老主簿拿著數頁紙張,有些愕然:“用的什麼手段?竟真撬開了嘴,問出這麼多……”

玄鐵衛眼中仍帶餘悸,遲疑片刻,俯身跪下。

蕭朔坐在窗前,淡聲道:“說。”

“是。”玄鐵衛道,“雲公子不準我們看,隻叫我們在院外等候。”

“我們將人送去前,不信還有更多手段,也用軍中法子試過了。”

玄鐵衛:“那些刺客硬得很,眉頭都沒皺過一下。”

玄鐵衛道:“我們將人綁起來,送進了雲公子的院子。不出兩個時辰,在院外,聽見裡麵喊聲……”

蕭朔:“喊的什麼?”

玄鐵衛低聲:“求死。”

蕭朔放下手中供詞,靜坐了一陣,看向窗外。

“雲公子用的……都是當初在禦史台獄,侍衛司拿來對付雲公子的手段?!”

老主簿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心頭一緊:“那些刺客訓練有素,都隻挺了兩個時辰……雲公子被審了一日兩夜!”

老主簿心頭發寒,不敢細想:“得怎麼熬過來……”

蕭朔垂眸,看著桌案上的幾碟點心。

先帝膝下,雲小侯爺向來最為受寵,自從被抱進宮按皇子份例嬌慣養著,就沒再受過半點苦。

他們最相熟那幾年,蕭朔尚在少年,看雲琅的吃穿用度,還一度用君子一簞食、一瓢飲規勸過幾次。

把雲琅勸煩了,抱著一簞珍饈一瓢美酒,在他麵前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

雲少將軍在沙場上,都金貴得半點委屈受不得。

槍要最好的,馬要大宛良駒,馬鞍要挑最上等的皮子。

千裡奔襲打一場仗,都要叫人把禦賜的三個廚子扛在馬上帶著。

朝中主戰議和拉鋸、同戎狄和談的時候,正是大雪封疆。雲琅帶兵坐鎮邊境,嫌邊境苦寒,一度險些壓不住脾氣。

要不是先帝千裡迢迢賜了至寶白狐裘,勉強把人哄住了,雲少將軍說不定直接帶人去抄了對麵老巢。

“王爺。”老主簿緩過神,猶豫半晌,“雲公子那邊……”

“他不說。”蕭朔道,“就是不願叫旁人知道。”

老主簿也明白,隻是心裡終歸堵得慌,低聲:“是。”

蕭朔手臂垂在身側,靜了良久,緩緩鬆開攥著的拳,斂淨眼底無邊冰寒殺意。

雲琅審出來這些東西,直接叫玄鐵衛給了他,說明刺客口中撬出的東西格外緊要,不能耽擱輕忽。

“這些年下來,咱們府上遇過的。”老主簿低聲數,“侍衛司,樞密院,大理寺,太師府……”

蕭朔逐字逐句看完了那幾張紙,擱在火盆上,點燃了一角:“還少一處。”

老主簿怔了怔:“哪家?”

蕭朔看著那幾張紙燒起來,鬆開手,儘數落進火盆裡。

老主簿愣愣看著,忽然回過神,低聲:“今——”

“刺客是太師府來的。”

蕭朔淡聲道:“供出了幾處他們的暗樁眼線,都是京中商鋪,有幾處還牽扯了當年的事。”

老主簿已太久不曾聽他說過這些,忖度一刻,目光亮了亮:“王爺要……動一動了麼?”

蕭朔:“來人。”

老主簿看著他,胸口無聲發燙,連連點頭,小跑著折身去叫人。

琰王府封門不出,既不與朝臣走動、也不同外人來往,幾乎已在京中避世而居。

琰王不招禍,禍卻從來不斷。近乎絕命的險局死地,這些年也遇了不止一兩次。

老主簿懸心吊膽,終於等到了蕭朔願意再設法謀劃、出手反擊。

老主簿連緊張帶激動,叫了家將候著,快步回來:“人叫來了,您——”

“這幾處。”蕭朔寫了張紙條,扔下去,“今夜去燒了。”

老主簿:“……”

蕭朔抬眸。

“您——”老主簿猶豫著勸,“是否再,再謀劃斟酌……”

當年端王卷進奪嫡之爭時,老主簿看在眼裡,大致也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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