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外內和順,悲歡不離,生死...)(2 / 2)

當初鎮遠侯府滿門抄斬,聲勢太過浩大。幾乎已沒有多少人記得,從端王冤歿在獄中,到鎮遠侯被推出來抵罪、雲氏一族滿門抄斬,中間其實隔了一年。

一年的時間,朝中發出過五道金牌令,傳雲麾將軍回朝。

雲琅不奉召不還京,領著朔方軍,在北疆浴血搶下了七座邊城。

“雖說咱們已基本能定準了,當初忽然放出來、逼得重查舊案的那些證據,大抵是雲公子臨走前有意留下的。”

老主簿遲疑道:“可為何偏偏是那時候放出來?若是當時叫雲公子把最後一座城打下來――”

蕭朔緩緩道:“他就會死在戰場上。”

老主簿打了個激靈,臉色變了變,看著蕭朔。

蕭朔眸色陰沉冰冷,卻仍靜坐著紋絲不動,隔了良久,才又闔目啞聲道:“先不管刑部了。”

“兵部那邊,我們的人並不多。”

老主簿隱約猜到蕭朔的心思,輕聲道:“貿然動作,萬一引來宮中疑慮忌憚――”

“遲早的事。”蕭朔不以為意,淡聲吩咐,“備幾份禮,今年年關,我去拜會父親舊部。”

老主簿皺緊眉:“王爺!”

“當初……那幾位大將軍。”

老主簿咬緊牙關:“來勸您受了爵位、不再翻案,可與雲公子立場半點不同!一個個隻是想息事寧人,生怕再被牽扯連累……”

“明哲保身,無可厚非。”

蕭朔拿過紙筆,鋪在桌上:“無非走動一二,不提舊事,沒什麼可委屈的。”

“可他們如今也一樣被當今皇上忌憚,個個身居閒職。”

老主簿想不通:“去見了又能如何?那幾位將軍有職無權,在樞密院一樣半點說不上話的。”

“探聽些動靜罷了。”蕭朔提筆,“那時他在刑場上,聽見了些話,忽然便不想死了……那些話是怎麼說的?”

老主簿不料他忽然提起這個,怔了半晌,低聲道:“玄鐵衛易裝潛在人群裡,聽得不全。”

老主簿細想了想,硬著頭磕磕絆絆:“隻聽見老龐甘說您告病,有了……有了今日沒明日。又有人說您素來體弱,隻怕病體沉屙……”

“不是這些。”蕭朔道,“還有。”

老主簿愣了下。

“皇上如今忙著處理北疆之事,早已不勝其擾。”

蕭朔手上寫著拜帖,慢慢複述道:“我等為臣,豈不正該替君分憂。”

老主簿幾乎不曾留意這一句,愣了愣,抬頭看著蕭朔。

“拿我的事拖著,讓他操心,讓他思慮,讓他撒不開手。”

蕭朔道:“隻能勉強拽著他,叫他病病歪歪活著。”

“梁太醫說了,精心調理個三五年,再好生休養,是能好的。”

老主簿聽不得這個,低聲:“到時候,雲小侯爺就算再閒不下,有王爺領著他,遊曆山水也好,縱馬河山也罷……”

蕭朔靜靜站著,不知聽到哪句,笑了一聲。

老主簿不敢再多說,噤聲低頭。

“當年妄念罷了。”

蕭朔寫了幾次,筆下始終不穩,拋在一旁:“如今朝中無將,除卻朔方軍,剩下無論禁軍募兵,一律兵羸馬弱,不剩一戰之力。”

“此事非旦夕所至啊。”老主簿皺緊眉,“要改,也非一朝一夕……”

“正是改不了。”蕭朔道,“他也清楚。”

常年征戰沙場,執掌朔方軍,雲琅比任何人更清楚如今朝中軍力如何。

這些年,蕭朔派人盯著雲琅天南海北的跑,心中其實清楚他是在做什麼。

“您是說……”老主簿愕然,“雲公子四處逃亡,還要設法試探四境兵力嗎?!”

老主簿心有餘悸:“如何這般藝高人膽大?!萬一失手――”

“他若能試探出任何一支兵力,能調度有章、圍他不失,將他緝捕歸案,自然可放心刎頸隨我父王而去。”

蕭朔道:“今日,你我便碰不著活人了。”

“……”老主簿眼睜睜看著王爺就這麼接受了輩分,張了張嘴,無力道:“王爺……”

“我能勉強拖他活著,有件事,卻隨時隨地能要他的命。”

蕭朔走到窗前:“無論何時,一旦北疆有失,朝中又無將。你猜他會如何?”

老主簿從未想過這一層,怔怔道:“雲公子,大抵――”

“他會偷了我的馬,回府去拿他的槍。”

蕭朔垂眸:“雲少將軍規矩大,大概還要設法弄來身像樣的衣服,花言巧語騙他那些親兵留在京城護著我,單人獨騎回北疆。”

老主簿臉色煞白,錯愕愣住。

“然後,他會打一仗。”

蕭朔笑了笑:“酣暢淋漓的打一仗,把這些年背著的、記著的,在心裡死死壓著的,全發泄乾淨。”

蕭朔抬手推開窗戶:“你當初在城隍廟,血誓是怎麼立的?”

雲琅靠在窗外,臉色隱約淡倦泛白,看他半晌,勉強笑了下。

老主簿萬萬想不到聽牆角這等習慣竟也傳的這麼快,看著窗外:“雲公子?!”

“他答應你保我的命,你答應了他什麼……將過往密辛嚼碎了,咽進肚子裡?”

蕭朔並不看雲琅,繼續道:“應當不止。他生性多疑,隻這樣不夠。”

“你應當是應了他,帶著這些秘密死在北疆。”

蕭朔道:“如今你既活著回來,其實就已算是背誓了,是不是?”

“……蕭朔。”

雲琅啞然:“你若實在心中不痛快,出來打一架……”

“你當初立的什麼誓。”蕭朔神色漠然,偏了下頭,“是萬箭穿心,還是馬革裹屍?”

雲琅肩背微繃了下,張了張嘴,無聲垂眸。

蕭朔看著他,眸底一片冷戾,擇人而噬的凶獸像是隨時都能撞破出來:“你走之前,把證據留給了先皇後,是嗎?”

雲琅扯了下嘴角:“是。”

“先帝急召你回來,不是因為不信任你。”

蕭朔:“是因為你再打下去,就會把這條命生生耗死在戰場上。”

雲琅站得累了,倚在他窗邊:“是。”

“先皇後選在那個時候引發舊案,是因為一旦開始徹查舊案,無論你是不是願意,都必須回來。”

蕭朔:“有些事,隻有你回來了才能繼續,才能還我一個交代。”

“都是過去的事了。”雲琅抬頭,“王爺――”

“除此之外,沒有第二件事,能把你從戰場逼回來。”

蕭朔緩聲:“我也不能。”

雲琅眸底輕顫了下,側過身,看向廊間雪亮月色。

他的臉色已比來時更不好,整個人淡得能消融進月影裡,卻又摸索了下,去握蕭朔的衣袖。

“如今,北疆戰事若起。”蕭朔道,“無論京中如何,無論你身子養到何等程度,你還是會――”

雲琅笑笑:“我還是會去。”

老主簿再忍不住,失聲道:“小侯爺!”

“我還是會去。”雲琅靜靜道,“蕭朔,我不為忠君報國,不為建功立業。”

“我出身貴胄,自幼鐘鳴鼎食,受民生供養。”

雲琅靠著窗欞,慢慢給他數:“燕雲十三城,後麵便是冀州。冀州有五萬戶,在冊二十六萬八千三百七十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居樂業……”

“這些話。”蕭朔道,“你當初為何不同我說?”

雲琅微怔。

“雲琅。”蕭朔看他半晌,輕輕笑了一聲,“你到現在,依然覺得我會逼你選一條路,是不是?”

雲琅張了張嘴,沒出聲,立穩身形抬頭。

“你從沒想過帶上我。”

蕭朔看著窗外,語氣極淡:“如今……我也懶得再讓你改這個破毛病。”

“從今日起,我探聽到的所有消息。兵部的,樞密院的,北疆的。”蕭朔道,“一律給你。”

“征戰沙場、克敵製勝,我天生愚魯,學不會。”

蕭朔:“可駐兵死守,攔著後方的廢物自毀長城。就算是條狗拴著饅頭,也該會了。”

“……”雲琅乾咳一聲,訥訥道,“倒也不必這般……”

“雲琅。”蕭朔緩聲,“那日你說,你我肝膽相照。”

雲琅自己幾乎都已不記得,怔了下,隱約想起來當時被參湯所惑,一時竟口不擇言:“我――”

“既然肝膽相照,我便與你交句實底。”

蕭朔抬眸:“你若舉兵,我必隨之。”

雲琅終歸沒能攔住他這句話,胸口悸了下,肩背一點點繃緊,垂下視線。

“生死而已。”蕭朔道,“你來挑。”

蕭朔:“同歸,共赴。”你是天才,:,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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