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琅自己都全不當回事,若非手腕舊傷一犯起來,張弓拿槍、持韁策馬時便使不足力,鬨心得很,幾乎想不起要時時揉上一揉。
雲琅叫他揉著,腕間的酸疼竟當真一層層淡了,那一點倦意便冒了頭,低低打了個嗬欠:“還有件事。”
蕭朔道:“龐謝?”
“是。”雲琅倚著厚絨裘,揉了下眼睛,“襄王還沒慌,我猜他是有後手。眼下雲州城安定,你我身份還能瞞個一兩日,等龐謝來了,定然還要生變。”
“雲州本不難處置。”
蕭朔道:“隻是要看此事鬨出來,是在什麼時候。”
“以襄王素來的手段,若我沒猜錯,定然是在兩軍激戰最激切時。”
雲琅笑了笑:“一來擾我軍心,二來他士氣,三來斷去朔方軍後路,好和朔州城內的鐵浮屠合圍……他算計我,卻不知我也在算計他。”
雲琅打定了主意,撐坐起來:“刀疤呢?”
蕭朔:“在跑圈。”
雲琅:“……”
“等……他跑完圈。”
雲琅深吸口氣,儘力忘了淫羊藿,按著額頭:“叫他寸步不離盯著龐轄,倘若龐轄要封閉雲州城,當即一刀砍了,由嶽渠將軍接管。”
蕭朔靜了一刻,將鹽袋放回去烘烤,按上雲琅腕間穴道。
雲琅叫疼痛牽扯,嘶了口氣:“怎麼了,安排不妥?”
“並無不妥。”
蕭朔道:“隻是此事當叫我的親兵去。”
雲琅愣了愣:“為什麼?我是主將――”
“我是承父王遺誌。”蕭朔道,“懲奸除惡,雪恥報國。”
雲琅叫蕭小王爺用自己說過的話堵了嘴,愣了半晌,終歸沒繃住樂了出來:“好了好了……我長記性。”
兩人離開京城日久,雖說留下的局麵已足夠參知政事師徒施展,卻終歸不能保證萬全。
當今皇上能走到今日這一步,多年的苦心謀劃,朝堂的勢力根基,都不是那麼容易拔除的。萬一京中事敗,他們今日殺太守,無疑就是將自己的把柄親手遞出去。
蕭小王爺當真睚眥必報,叫他半真半假調侃了一句,這就要跟他搶著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了。
“當初先帝允過我,凡我所握兵戈,無論刀劍弓槍,皆可先斬後奏。”
雲琅戳戳蕭朔:“你跟我搶這個乾什麼?”
蕭朔垂眸,將茶盞遞進雲少將軍手裡。
“再說,京中有參知政事師徒,還有衛大人,太傅也在。”
雲琅喝了口茶,笑道:“我信得――”
話還未完,已被蕭小王爺親去了後麵的一半。
琰王殿下向來持重,難得在商議軍情的時候做這種事。雲琅眼睛一亮,沒忍住扯了先鋒官的袖子,一顆飛蝗石射落了係著帳簾的綁繩,高高興興親了一遍。
少將軍的身子眼見著一日比一日好,一吻終了,兩人都有些輕喘。
雲琅咳了咳,仍目光晶亮,壓不住嘴角笑意:“說正事,怎麼忽然……”
蕭朔抬手,側頭轉向帳外。
“不妨事。”
雲少將軍剛被先鋒官按在榻上親,心情很好,揚聲道:“白叔叔,你同小白嶺說清楚。今日是朔方軍雲騎主將所請,藥農若不敢下山,便將我的弓帶去當信物。”
白源停在帳外,應了句是,快步去了。
“有小股金兵出城試探,襲擾我圍城將士,不必交戰。”
雲琅換了個方向,又繼續道:“有剩下的烤羊肉,送去城門前。派人對城內喊話,若想吃肉,朔方軍有,勿傷我中原子民家畜耕牛。”
景諫話還不及問,心服口服,在帳外應諾,也回了營中安排。
雲琅撐在榻沿,細想了想:“嶽伯伯?”
帳外的人咳了一聲,當即轉身便走。
“我同小王爺好得很,我不曾欺負他,隻是如今戰事緊要,縱然飲了合巹酒,也不便洞房。”
雲琅:“嶽伯伯回去整兵罷。遠則三五日,近則二三日,我們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小兔崽子,耳朵怎麼還這麼靈?!”
嶽渠一陣著惱:“老夫不過是巡營至此,管你們洞房不洞房……”
雲琅壓著笑,好聲好氣儘力賠罪:“是是,嶽伯伯記得整兵。”
嶽渠原本還提了不少上好傷藥來,此時竟全用不上,跌足歎氣,扔給了門口把守的親兵,轉身便往中軍帳裡回去:“沒有沒有!問什麼?整兵!還不快把那幾個混球叫來……”
……
雲少將軍收了架勢,笑吟吟同先鋒官請功:“如何?”
蕭朔迎上他眼中雪亮傲氣,眸底暖了暖,覆上雲琅額頂:“運籌帷幄,決勝千裡。”
少將軍向來好哄,得了這句話便知足,撐著起身,去安排準備給藥農的戰飯酒水。
蕭朔:“隻是――”
雲琅停了下,莫名回頭:“隻是?”
蕭朔單手將他一攬,在額間輕碰了下。
蕭小王爺的親昵架勢裡,這一項是最拿來哄人的。雲琅同他在一處久了,已能從這一下裡麵讀出十足的勸哄架勢,不明就裡站定。
“隻是。”
蕭朔摸了摸他的頭,誠懇溫聲道:“你我履冰臨淵,步步涉險,以至今日……少將軍這張嘴,日後提及京中時,切莫再隨便說‘信得過’這三個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