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瑩瑩又問了問賀星樓自己要做什麼, 聽說還有部分被拐者需要溝通, 她就主動要求參與這件事了。
恐怕沒有一個人會比她自己更了解這些被拐的人,恐怕沒有一個人會比她自己更知道,他們遭遇了什麼。
更何況, 這裡麵也不是每個人都是那麼善良的, 有的人被傷害了, 會想到,不能讓彆人也受到這樣的傷害。而有的人被傷害了,想的是,我也得讓彆人受受這個罪。
吳鏊子村裡, 這樣的女人就不少。
讓她們混在打官司的隊伍裡,就是□□。賀星樓如此有心, 也許失去了這次機會,下一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餘瑩瑩一點也不想出錯。
賀星樓倒也覺得反正沒什麼事, 就沒拒絕, 兩人就談好了,賀星樓最近會帶她一點點接觸這些被拐的家庭。
隻是離開前, 餘瑩瑩問了件事兒,“你有沒有方法,可以找人?”
賀星樓立刻說,“找什麼人?”
餘瑩瑩是想找那個拐賣她的人。
她回來這麼久了,警察局那邊一直沒消息,她那次在山洞, 嚇唬了唐了了一次,想讓唐藝文那邊露點馬腳,也不知道是唐了了沒傳遞明白,還是唐藝文就是心理素質那麼好,愣是什麼反應都沒有。
她有點等不及了。
隻是,她空有本事卻沒人脈——餘家的她不想動,不是不信任老爺子,而是餘中巍畢竟當了那麼多年的太子爺,誰知道哪個人跟他有關係。
如今看,倒是賀星樓這邊最好——彼此信任,還有本事。
餘瑩瑩就把那個人說了,“跟唐藝文有關係,可是我沒證據。那個人我記得的東西也很少,隻有這些。”
賀星樓壓根沒想到,餘瑩瑩的被拐有這麼多的故事,不由看了餘瑩瑩一眼,餘瑩瑩卻並沒有什麼感傷之類的情感流露,愣是讓他心裡想安慰一下的話,都沒敢說出口。
賀星樓隻能說,“他手法這麼老練,肯定是慣犯,我幫你打聽,放心吧。”
餘瑩瑩點點頭。
賀星樓就覺得,自己這個反應應該是正確的,不由給自己點了個讚。
卻不知道,他倆的行為,正好被遠處高樓上的人看在眼裡。
張京愛放下望遠鏡,對著旁邊的黑衣男子說,“真沒想到,還能碰見他倆一起吃飯。這麼巧。他倆看樣子,感情不錯啊,從東北才回來幾天啊,約了兩次了吧。”
黑衣男子看樣子是那種少言寡語的性子,並沒有接話。
張京愛大概是習慣了,也不覺得如何,接著說,“你讓我最近彆動,可看著他倆蹦躂我是真不爽。愛聰明明都回來了這麼久了,我去了多少次,我是親媽哎,他們都不讓我見人。一個兩個的看著道貌岸然,卻要分離親生母子,真是惡心。”
黑衣男子這次終於說話了,他的聲音挺特殊的,有著一種金屬的質感,“他懷疑你,自然不讓你見。你該乾什麼乾什麼,彆因為他阻攔就不敢去。不是收買了個人了嗎?”
“嗯,可真不容易,希望有用吧,小崽子也不知道怎麼的,這麼排斥我。”張京愛想了想又問,“就那麼等著嗎?有了餘瑩瑩,對付賀星樓更難了吧,我們的計劃……”
黑衣人顯然並不願意在公眾場合提這件事,看她一眼,張京愛立時就閉嘴了。她轉頭又說了彆的事,“賀星樓盯我實在是太緊了,咱倆見一麵,我這提前打了多少掩護,他真是陰魂不散。這麼盯著,我們能乾什麼?”
黑衣人就說,“那就分散分散他的注意力。餘瑩瑩最近不是順風順水嗎?讓她順不起來。”
張京愛立時說,“那怎麼可能,原本餘新城沒醒,餘瑩瑩就已經占儘了上風,如今餘新城醒了,餘中巍和唐藝文直接被掃地出門了。”她提到這兩人就忍不住譏諷了一句,“我是第一次見做兒子能這麼失敗的。他們掀不起什麼風浪了。”
黑衣人就說,“你可以啊,他們不是要打什麼官司嗎?盯著點,正好把吳鏊子村的證據放出去。”
張京愛眼睛陡然瞪大了,又笑了,“是啊,我忘了。”
餘瑩瑩吃完了飯回家,就瞧見了在客廳等她的華暖陽,看見她進門後,華暖陽還往後麵看了一眼,然後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星樓沒上來啊。”
餘瑩瑩奇怪的看她,“他上來乾什麼?”
華暖陽其實張口就想說送送這事兒呢,可想著自家閨女前兩天的答複,就沒說出來,她可不想再聽一遍什麼我會開車為什麼讓他送的傻話。
她就換了話題,打探道,“約你什麼事啊。”
餘瑩瑩猶豫了一下,其實她不想說,她其實從末世回來後,對誰都不能感同身受,唯獨她媽不一樣。
因為上輩子,她就是在後悔中度過的——而所有後悔的議題隻有一個,她媽死之前是有多傷心多絕望。
所以,她立刻就能判斷出,她說參加打這樣的官司,華暖陽會多擔心。但不能不說,總比從電視上看到強吧。
餘瑩瑩就坐了下來,華暖陽瞧見她那個猶豫,心裡彆提多高興了,自家女兒自己知道,從小保護的好,沒談過戀愛,八成是羞澀了。
她還拉著餘瑩瑩的手,安撫她,“沒事,你說就是了,媽媽不笑話你。”
餘瑩瑩:……
她挺狐疑的說,“媽這有什麼笑話的?”然後就把今天和賀星樓商量的事兒說了。
華暖陽的臉,就跟夏天的天似的,立刻就變了,“他找你這事兒?”
餘瑩瑩就說,“是啊。”
華暖陽心裡忍不住就給賀星樓打了個×,她以為賀星樓這麼追著餘瑩瑩,是喜歡她呢,結果呢,哪個男孩子讓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拋頭露麵說被拐賣的事兒?!
當然,現在不是說賀星樓的時候,重要的是餘瑩瑩!
她直接反對:“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不一定你非要去啊。他們可能打完官司就離開了,起碼大眾不再會盯著他們。你不一樣,你是明星,還是餘家的小姐,你就活在聚光燈下,你是要讓他們盯著你一輩子,說這件事嗎?”
“你上電視他們要說,你有什麼成就了他們要說,你談男朋友了他們更要說,你結婚了生孩子了甚至我死了他們都會提起來的。到時候,你的標簽就是被拐過的餘瑩瑩,你受得了嗎?”
餘瑩瑩回答他媽,“我想過的,我可以的。”
“你受得了我也舍不得。”華暖陽眼淚都出來了,“你不知道,這個世上對女孩子的惡意有多大,你不是被拐去當兒子的,你是被拐去當媳婦的,你長得又這麼好看。瑩瑩,他們會說你被糟蹋了,他們會有各種傳聞,以後你怎麼嫁人啊。”
華暖陽顯然是心疼極了,立時就哭成了個淚人,看得餘瑩瑩心疼不已。
她隻能將華暖陽摟在了懷裡,小聲安慰她,“媽,如果因為我被拐了,可能被糟蹋過,就笑話我的人,不配當我的朋友,就不想娶我的人,不配當我的丈夫。不是朋友與丈夫,我何必在意他們呢?”
“我知道你心疼,但媽媽,你相信我,我不怕的,而且,這比我的怕是更重要的事兒。媽,”餘瑩瑩開始了忽悠大法,“我從回來一直渾渾噩噩的,隻想報仇,隻有這事兒我是提起了精神的。媽,您覺得,是聽他們的閒話讓我一輩子渾渾噩噩重要呢?還是讓我高高興興,忙自己喜歡的事情更重要呢?”
餘瑩瑩原先是個嫻靜的性子,被拐回來後,就是個冷傲的性子了。
這是一個多月來,第一次她說這麼多話,華暖陽是當親媽的,怎麼看不出她是真心想做呢?可她舍不得,就放了一句話,“反正我不同意。你爺爺也不會同意的,我去跟你爺爺說。”
餘瑩瑩卻不這麼想的,“爺爺會理解我的。”
華暖陽壓根不信,連忙打了電話,可沒想到,餘老爺子一聽一句話,“瑩瑩想做就做,餘家護得住她!我在,我看誰敢說我孫女!”
華暖陽是真拿這爺孫倆沒辦法了,她扭頭就自己生悶氣去了——舍不得罵餘瑩瑩,她就得出了一個結論:都怪賀星樓。
剛回家的賀星樓忍不住就打了個噴嚏,賀媽媽正看著賀愛聰和一個小男孩一起讀書呢,一聽就說他,“讓你穿厚點,今天降溫,非要穿的這麼薄,感冒了吧。阿姨,給星樓熬杯薑湯。”
賀星樓從來不反駁他媽,就應了。倒是看見賀愛聰衝他做鬼臉,顯然在笑話他呢。
這孩子剛來那幾天,雖然臉上跟任何人都客氣,但其實是很害怕很排斥他們的——他那種客氣,不過是為了討好他們,害怕他們將他丟了的本能選擇而已。
好在賀星樓去的時候就帶了心理醫生,將賀愛聰的所有反應都分析過了,所以賀家三位成人,完美地應對了那個艱難時刻。
經過這一個月的相處,賀愛聰總算有了點活潑的樣子。
賀星樓立刻就說,“阿姨,給愛聰也熬一杯,這孩子抵抗力差,彆被我傳染了。”
賀愛聰那鬼臉就做不下去了,賀家的薑湯是賀媽媽定下的方子,特彆辣,賀愛聰已經喝過一次了,簡直就是煎熬。
他立刻鼓起了臉,“小叔,你這是報複。”
賀星樓壓根沒回他話,而是直接用胳膊夾住了他的腦袋,“報複?報複在這裡呢?笑什麼笑?”
賀愛聰被控製住了,立刻開始了反抗,可嘴巴也不饒了他,“為什麼不能笑,你去見瑩瑩姐姐,特意打扮的唄,我知道的。”
賀星樓被說中了心思,能饒了他?不一時,叔侄倆就滾成了一團,嗯,賀星樓占上風。
賀家老夫婦瞧著這倆這樣,忍不住搖頭,不過心裡是高興的。
他們鬨了一會兒,賀星樓就放了手,賀愛聰就扯著那個小男孩,上樓去玩了。
賀星樓這才問了句,“誰家的孩子啊,沒見過。”
賀媽媽就說,“張姨的兒子,就是上次我給你說的那個,小升初考了第一名的那孩子,叫王健健。前幾天周末,他就跟著他媽過來玩,和愛聰玩的很好,我就跟你張姨說,有空把這孩子帶過來,最近經常過來。”
賀星樓記得這事兒,點點頭,上樓去換衣服去了。
樓上賀愛聰和王健健玩了一會兒,張姨下班就跟著回家了。賀愛聰吃了飯回屋玩,就發現自己的床上放了個手機。
他是沒有這東西的,一看就知道是王健健的,他也沒在意,反正張阿姨天天都來上班,明天還給她就是了。
因為餘瑩瑩非常想參與到這件事中來,所以第二天賀星樓就起了個大早,準備去接餘瑩瑩勸說一位被拐了孩子的家長。到了餐廳的時候,就發現隻有二老在,他就問了句,“愛聰呢?”
賀媽媽就說,“說是昨晚上看書看晚了,還沒醒呢,讓他睡會吧。”
賀星樓也沒當回事,略帶興奮的去接餘瑩瑩了。因為是難得上門的機會,所以他在半路上還買了華膳樓的外賣早餐帶過去——他依稀記得有人說過,餘家人是這家飯館的常客。
隻是,敲了門,他就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溫度。
上次華阿姨不是還請他上樓坐坐嗎?笑的可和藹呢?
這次華阿姨看都沒看他一眼,就叮囑了餘瑩瑩一句,“早去早回。”
就把門關了。
賀星樓:……
最重要的是,餘瑩瑩還說了句,“你想的挺周到的,去人家家裡,是需要帶點東西。”
賀星樓:……
賀星樓就沒好意思說,是給餘瑩瑩家帶的,就開著車,把早飯拿到了他們要去的那家——這是除了賀愛聰和餘瑩瑩外,唯一一個住在京城的被拐者。
是個叫劉偉的小男孩,十年前被拐,現在已經是個十二歲的少年了。
他們家是京城土著,父母都是國營廠裡的工人,住在二環內的某個家屬院。
路上賀星樓就把這家的事兒說了,“這孩子有點麻煩,其實原本已經跟他家談好了,但突然有了變故。要不也不會這麼著急帶你過來處理。”
他介紹了一下背景:“他丟了以後,父母找了兩年,後來感情破裂了,離婚了,他媽一直在找他,他爸爸和二婚妻子又生了一對雙胞胎。因為他媽這些年也沒個工作,一直在找他,居無定所,所以先聯係的人是他爸爸。結果呢,他的到來其實不是什麼驚喜,而是驚嚇。”
餘瑩瑩就抬頭看了賀星樓一眼。
賀星樓說,“他們早就習慣沒他這個人了,現在也有了新的孩子,尤其是,雖然是土著,但也沒拆遷,也沒什麼錢,他一個男孩子的回歸,就代表著要住要上學要生活費,以後還有婚喪嫁娶。劉偉的爺爺奶奶倒是想留下他,可他後媽第一天就帶著孩子回家了,說是不接受。沒辦法,他們就把這孩子送到他媽那兒了。”
“我這兩天找過來了,他媽太知道找孩子的苦了,立刻同意了,結果劉偉的爸爸劉佳宇聽到了風聲,又湊了過來,愣是叫了親戚把這孩子搶回來了,獅子大開口,想要錢才答應打官司。”
餘瑩瑩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賀星樓上來就給她了資料,她記得這孩子,這孩子在吳鏊子村的名字叫做吳明,是個挺陽光的小男孩,上輩子有一年,收玉米了,卻要下大雨了,她一個人扛著很多很多的玉米走,可因為一隻手不管用,一下子就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