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京愛一直覺得,老天爺都在耍她的。
你看她長得那麼漂亮,但凡是個普通出身,她的人生都會很順遂。可偏偏他爸媽愚昧又封建,拿著兒子當寶,拿著她當草。彆人家的女孩子好歹會供著上學,最多就是收彩禮沒嫁妝而已,而她呢,她爸媽拿她當奴隸。
你看她好不容易碰上了蔣明生,從十五歲就跟了他,蔣明生有才又有本事,如果是個不錯的人,這不就是青梅竹馬的故事嗎?結果蔣明生心黑手辣,隻是拿她當工具人,幸好她聰明,沒有傻不拉幾動感情。
然後,她好不容易遇到了真對她好的賀月升,她在娛樂圈混了越久,越知道自己撿了多大的便宜——你瞧瞧唐藝文吧,跟了二十年,生了一對孩子,不還是沒轉正現在都消失匿跡了。還有更多的,被玩玩就拋棄了的。隻有她運氣足夠好,賀月升為了初戀一輩子沒談過戀愛,一見她就情不自已了。
如果……如果賀月升沒有發現多好啊。
或者,如果她早一天發現自己懷孕了多好啊。
那樣,賀月升不會死,她就不會那麼自責,每天都坐在這裡跟自己過不去,當然,他們的孩子也不會被賀家三個人欺負。
張京愛一想到這裡就意難平。
她發現蔣明生什麼都不對,但有一點說對了,“兩個孩子的家庭就是資源爭奪,你看賀星樓天天玩玩鬨鬨,不乾正事,你看少他一分他願意嗎?想要當賀家的主,最好是法子就是老兩□□著,賀月升和賀星樓都去了,那樣有人教育孩子,支撐企業,你什麼也不用愁。”
現在,賀月升不在了,賀星樓的確是個障礙。
隻是……張京愛摩挲著沙發,看著窗外的天空,這會兒漆黑黑的,就像是賀月升出事的那晚一樣,要下雨了,烏雲密布,連個月亮都沒有。
她想的是,怎麼能讓賀星樓出事呢。
蔣明生的布局她都知道的,賀星樓自從車禍後,就非常警惕了,身邊一直有人。
普通辦法是不可以的,何況還有餘瑩瑩在,那就是個人性殺器,她看過餘瑩瑩單手劈野豬的畫麵了,誰能擋住?
那必須要挑餘瑩瑩抽不出身的時候了,張京愛想到了直播,譬如現在,拍攝《荒野求生》的時候。
賀星樓沒問到和美的消息,章程繞了一圈也沒事什麼收獲——晚上是美食街最忙碌的時候,人特彆多,店家忙著做生意,逛街的都是小年輕,本地人早就遁了,哪裡找得著人問。
他倆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乾脆去了這個街道的派出所,問了問有沒有熟知這方麵曆史的人。
這事兒中國人一向都很重視,雖然派出所裡的乾警們也不知道將近四十年前的事兒,但輾轉打聽了一遍,還真找到了個人——派出所退休的老乾警,都退休了三十年了,原先就是在這裡上班的。
賀星樓和章程拿了地址和電話,就開車過去了。
這位退休的老乾警叫做關建國,今年已經是快九十歲的人了。如今早就不住在附近,而是跟著兒子住在了另一個區。
賀星樓他們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了那個小區,按著地址找過去,是個年輕的小姑娘開的門,見了他們就笑了,“你們找我爺爺的吧,老爺子早就等著了,跟我來吧。”
小姑娘還挺健談的,邊帶著他們走邊說,“我爺爺退休後,就愛說他上班的時候的事情,我們聽得耳朵都磨出泡來了,但他現在是個小孩脾氣,我們不聽還生氣,你們今天來了,正好可以讓他痛快講講了。”
這家人顯然教養很好,這是給賀星樓和章程放鬆心情呢。
賀星樓立刻說,“好。”
小姑娘直接把他們帶到了客廳裡,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爺子,正在那兒聽評書呢。小姑娘就喊了一聲,“爺爺,客人到了。”
關建國就扭過頭來,站了起來,老爺子快九十歲的人了,愣是眼不花耳不聾,衝著他們說,“哦,賀星樓和章程是吧,坐吧。”
小姑娘上來送了茶水,就立刻下去了。
這會兒關建國才問,“你們有什麼事找我啊。”
賀星樓就拿出了那個地址,“這個地址您有印象嗎?”
關建國拿過來就讀了一遍,“劍門街25號陳記飯店。”然後臉色就微微變了,“你們怎麼找她啊。”
這是知道了。
賀星樓就說,“牽扯到一些舊事,涉及到她送出去的兒子和我們家之間的恩怨,所以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陳香如是怎麼個人,為什麼會自殺?”
一聽是這個,關建國就說出了個名字,“劉鑫對吧!”
這是吳鑫恒的曾用名,賀星樓點頭,“對。”
一對上人,關建國就忍不住歎口氣,“我對他們家印象深刻啊。這事兒我心裡一直過不去,這麼多年了我都在想,能不能有個好的解決辦法呢,何必鬨成這樣呢,年紀輕輕的一條性命就沒了,連孩子都送出去了。沒有媽的孩子,該過的多痛苦啊,那孩子,我記得還特彆聰明,越聰明越知道的多,越難受啊。”他就問,“劉鑫怎麼樣了?過的好嗎?”
賀星樓也沒騙他,“衣食無憂。”
關建國就欣慰的點點頭,“那就好,我跟你好好講講當初的事兒。”
“陳香如是19……”他頓了頓,“1978年來到劍門街的,她那會兒就帶著兩歲的劉鑫。來呢是因為她丈夫去世了,婆婆家不容她,娘家呢也沒人了,正好劍門街的王威一家生了個雙胞胎,他們夫妻倆都是職工,就有一個老娘看孩子,看不過來,就從鄉下把她請來看孩子了。她是王大娘的娘家的鄰居。這個關係。”
“她這人不愛說話,但眼裡有活,自從她來了吧,王大娘家眼見就鬆快多了,我經常看得見她抱著王家的孩子,領著劉鑫在街上轉悠。反正孩子給看的白白胖胖的,王大娘也見人就誇她,說她人麻利,還想給她介紹對象呢。”
“但你也知道,那會兒她是農村戶口,又帶著個兒子,還沒正式工作,壓根沒有合適的,就沒成功。”
“後來呢,這倆孩子看到了兩歲半,就送去托兒所了。她本來也就沒工作了,可這附近開始辦廠子了,國家也不怎麼管經商的事兒了,這不,附近不少人家就開始做飯,賣飯。王大娘是個挺會算計的人,也心疼她,就跟她說,孩子大了用不到保姆了,但你回家也沒活路,這做飯的活挺好,你不如就賣點東西吧。我廚房借你,房子也不收租金,省的你們娘倆沒地方去。”
“這事兒是當著街坊麵說的,所以知道的人多得是,我也在場。我們那會兒都說王大娘是個大善人,還鼓勵她趕緊置辦起來。這個陳香如呢,不吭聲但是有主意,直接就給王大娘磕了三個頭。然後就買了家夥什,開始帶著孩子做買賣了。”
“她手藝的確不錯,沒乾了幾個月,生意就很好了。我記得,她還專門請過我們吃水果,說是謝謝大家幫忙。王大娘也說,她經常給家裡買菜做飯的,很知恩圖報的一個人。我們都覺得,這事兒做的不錯呢。那會兒人都淳樸,誰知道呢,人是不能看一時的。”
這事兒都過了好幾十年了,關建國說起來還一臉的歎息。
賀星樓和章程對視一眼,兩人就知道,這後麵肯定起了波瀾,否則,明明是王家的房子,怎麼成了陳記飯店?為什麼陳香如會自殺呢。
他沒吭聲,就是給關建國又倒了一杯茶,關建國喝了杯茶,這才接著說。
“她生意做得好,恰好中間王大娘的兒子因為技術出色,被調到了京城去工作了,全家人都跟著要搬走。這房子小王夫婦呢,就想鎖起來,畢竟陳香如不給房租,原先他們住著看著還放心,現在不住了,把自家房子給彆人,他們舍不得。結果陳香如就說她想把她住的屋子和廚房租下來,也算有了個落腳地,她給房租。王大娘呢,就是挺心疼她的,覺得她不容易,好不容易有起色了,他們不能這麼對人家,就拍板同意了。”
“等他們走了,陳香如開始還是照常賣飯,後來生意好了,本來王家的宅子就在路頭,她就掛了陳記飯店的招牌,把院子裡和房間裡都擺了桌子,在家裡開了飯店。那會兒我們問她,她就說她加了租金,王大娘同意的。她還給我們看了,家具什麼的都好好的放在臥室裡,的確保存的挺好的。我們就沒說,因為那會兒都是書信來往,也不方便,也沒人問。”
“事兒出在1982年,那年,和丘撤縣改區,這塊正好招商引資做得好,政府就想做個形象工程,當然這是現在的說法,那會兒叫統一規劃。就是宅子什麼的都拆了,給投資商讓道。”
賀星樓就說,“和美?”
“對,就是這個名字。挺有錢的,也挺有眼光的,彆人都是來開工廠,它要把這塊全拆了,打造美食街,吸引周邊人過來吃飯。”
“但這事兒,沒有提前說開,王大娘一家是她兒子跟廠長打電話的時候,廠長順口提前告訴了他們一聲,他們就知道了,然後母子倆也挺好,心想雖然舍不得,也不能添亂啊,就趁著有假期回來了,結果一回來就鬨起來了。”
賀星樓很快找到了原因,“王大娘沒同意她用宅子做飯店?”
關建國點頭,“你一猜就中了。王大娘是一個月八塊錢把陳香如住的那間和廚房租給她了,但是自己的臥室啊客廳啊,都沒同意,鎖起來了。據說陳香如提過,說是宅子要不都租給她,王大娘拒絕了,說是自己家的房子,用了一輩子的東西,舍不得,陳香如就沒再提,王大娘也沒往這邊想,她覺得陳香如老老實實的,不是能乾這種事的人。”
“結果一回來看家都毀了,可不是得生氣嗎?王大娘直接就罵她沒良心,自己好心幫她,她卻騙人。讓她趕快收拾東西走人,不租了。”
“陳香如就說她實在是想掙錢,所以做了錯事,讓王大娘原諒她,她願意給租金,還願意把之前的那些都補上。王大娘就直接跟她說了,這塊的房子都要拆了,她租了也沒用,這錢她就不收了,讓她自己找新地方去。”
關建國就歎了口氣,“誰能想到她想不開呢。陳香如就覺得,這飯店她好不容易做起來的,憑什麼說拆就拆了。他們母子倆去哪裡生活呢。她當天就去找人去了,意思也很簡單,得給她也安排個地方開飯館。你說,她一個租戶,沒有產權證的,人家憑什麼給她安置呢?也沒這個政策啊。負責人就拒絕她了。”
“陳香如就是不服氣,又找了好幾天,結果這就是不可能的,她就放出話來,要是不補償她,她就去死。王大娘怕她出問題,就不敢逼她了,再說王威假期有限,王家人就寫了張願意拆遷的條子放在了鄰居那兒,也沒讓她搬走,就去了京城。”
“她又待了一段日子,天天找和美,要求補償,人家都不同意,很快就到了動工的時候了,和美給她說了再不搬就幫她搬,結果那天就出事了。她帶著劉鑫站在房頂上,想要威脅人家不安排她就跳下去,結果她沒注意,腳一滑摔下去了。”
關建國邊說邊歎氣,“也是該著她,那就是個平房,一共三米高,把人摔傷了都難,偏偏那地方平時劈柴,斧子就放在那兒,她直接摔上麵了,當初就死了。”
賀星樓心裡就顫了一下,劉鑫那會兒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