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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裡二人四目相對, 卻都沒有說話, 而是沉默著。
或許是一瞬, 又或許過了許久。
葉歸鶴低聲道:“你一定堅持做下去麼?”
出乎林杉預料的,葉歸鶴說這句話時, 語氣沉靜,神色自然,並無絲毫嘲諷或驚駭之色。
她很滿意自己有這樣淡定的同伴。
於是,葉歸鶴看見她的神色越來越亮……她眼中鋒銳的光芒越來越亮,蘊藏在她眼角眉梢的自信令她看上去神采飛揚,對目標的自信與堅定使她美得幾乎不可思議。
這一幕映入眼簾,心臟險些為之停跳一拍。
仿佛有刺痛卻又愉悅的痛苦瞬間攫取了他的整個心臟, 蔓延向四肢百骸。
就是這樣!
就是這種飛揚跋扈,仿佛把刀劍抵在你鼻尖般囂張的美!
血液沸騰奔湧, 他幾乎想要捂住臉大笑出聲——
可他沒有。
他小心翼翼地,近乎痛苦膽怯地將自己的渴望全部藏在心底。
葉歸鶴以前有過迷茫,長久的克製謹慎令他已經忘卻了, 真正的他究竟是什麼樣的。
他曾經對此好奇, 而現在終於有了答案。
他察覺到了。
那個隱藏在他內心深處,擇人欲噬的怪物。
因為久久苟且於黑暗, 敵視而又迷戀著陽光。
太陽一般耀眼熾烈的林杉令他自慚形穢,卻又想要占有。
但是察覺到真實的自我後,他反而更加警惕, 甚至不願意承認那就是自己。
沒錯, 縝密如葉歸鶴此時也沒有發現, 他不介意在林杉麵前展露自己的野心,不介意在林杉麵前表現自己的心機。
可他始終小心翼翼的,將那瘋狂扭曲的怪物死死禁錮在內心深處。
他不願想象,也不敢想象。
當林杉看到真實的自己時,還能如現在一樣,同他神采飛揚地討論未來麼?
似乎沒有察覺到葉歸鶴的內心活動,林杉自然地向他露出了笑容。
“總之,看見你不慫我就放心了。”林杉聳肩,“你是我老板,如果你都沒有這樣的信心,那我隻怕就真的是光杆司令單打獨鬥了。”
葉歸鶴語氣淡然道:“既然你把自己都逼上絕路,立下這樣的軍令狀,那顯然你是對自己有信心的。在我相信你智商的基礎上,那我隻能對你的行動懷疑支持態度。”
“嗯?我怎麼就被自己逼上絕路了?”
葉歸鶴無奈道:“彆說下跪,就是讓你和林悅說聲抱歉,隻怕都比殺了你還難受吧?”
“這叫自尊心。”林杉振振有詞。
“是啊,你自尊心很強,所以才更加不會做賠本的買賣。”葉歸鶴看向她的麵龐,態度認真起來,“雖然拿到CLAIRE的代言聽起來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但如果你真的有充足的信心,乃至有證據證明你確實可以做到,我會儘一切力量支持你。”
林杉再一次被葉歸鶴的契約精神感動了。
“其實你真要想支持我,那就多掙點錢。”林杉衝他擠眉弄眼,開玩笑似的說道,“到時候把CLAIRE買下來,指定我為官方唯一代言人。”
這話純粹就是玩笑,林杉壓根沒把它當真。
畢竟CLARE發展到今日已經是國際集團裡的龐然大物,就算是傾恒達之力,想要並購也必然經受百般波折乃至損傷怨氣。
葉歸鶴如今是年少有為不錯,但是想要收購百億級彆的CLARE,那還是遠遠不夠看。
商業博弈從來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這麼簡單。
如果沒有一定的資本,以及充足的準備,冒失的收購隻會自損一千,難以傷敵分毫。
“好啊,我會努力。”葉歸鶴一口答應,煞有其事道。
林杉隻當他在捧場,配合自己開玩笑:“師兄,開玩笑可沒有你這樣的。就是冷笑話也比你剛才製造的笑點有趣。”
“但是……”葉歸鶴想要解釋,可想了想,還是淡淡一笑,“嗯,以後我會注意的。”
林杉察覺到葉歸鶴似乎改口了某句話,不過她現在好奇心不強,懶得刨根究底,索性翻過此事。
*
林杉這次回京市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參加慶功宴,順便陪陪爺爺,所以雖然在她和葉歸鶴的建議下,慶功宴的規模被再三縮小,然而豪奢程度隻增不減。
林恒嚴對林杉的表現之滿意自不必提,再加上這兩天林悅也懂事不少,沒再和姐姐頂嘴,認為家和萬事興的老爺子便更加春風得意了。
因為醫生的叮囑,林恒嚴隻淺淺喝了一小杯葡萄酒聊表心意,之後便是一家人交談聊天。
若是平時,因為食不言的規矩,一家人在長桌上吃飯時那是絕對不可能亂糟糟聊天的。
可還是那句話。
誰讓林恒嚴寵愛孫女呢?
誰讓這是他寶貝孫女的慶功宴呢?
因此種種規定,皆因林杉而破。
“歸鶴,你師妹性格要強,你平時可要看好她,彆讓她太較真。”林恒嚴對葉歸鶴說道。
葉歸鶴放下筷子,恭謹地說道:“杉杉平時也很努力,我之後會盯住她注意身體的。”
葉歸鶴的回答挑不出錯處。
但是看見他這謹慎克己的表現,老爺子便無端覺得憋得慌。
於是原本想要鼓勵誇獎他的話也硬生生咽回肚子裡。
這小子越長大越謹慎,誇他估計也隻會是那麼一副老樣子。
還是孫女好。
林恒嚴的視線轉向林杉,皺巴巴的心情頓時舒展開來,就連胃口似乎都好了一些。
大大方方,不小家子氣。
因為參加人數隻有四人,林悅又是麵無表情忍氣吞聲的模樣,一頓飯吃下來,除了老爺子,沒有誰覺得開心的。
如此三天,乏善可陳。
唯一值得一提的,或許隻是老爺子的那句無心之語。
“你爸那個混賬,閨女的慶功宴竟然連個電話都沒有。”
林杉對老爹的態度早有預料,再加上她本就不對這一世的父母親情有所期待,所以完全不覺得失望。
而林恒嚴語氣惡狠狠的,仿佛是在痛斥老爹的不靠譜,可那份嫌棄憤怒之下,又有多少是作為父親的酸楚失落?
一彆便是二十年。
林杉心裡微微一動。
她忽然對當年之事有些興趣了。
*
在京市呆了三天,林恒嚴結束假期回去上班,林杉則是和葉歸鶴返回東珠市。
葉歸鶴要管理公司,林杉則是回學校上課點到。
在劇組時尚可請假,但是沒事的時候要是還推三阻四,就算學校高抬貴手,頂著她的媒體也不會放過這個噱頭。
因此縱使再怎麼不情願,林杉還是不得不回東戲上課。
這次回到東戲的待遇,可比離開時要好多了。
離開時的林杉,在學校黑料頻出,被網絡暴力,被舍友孤立,被男朋友劈腿閨蜜出賣……就連唯一拿得出手的家世,也是個母親早亡,父親常年失蹤,常年缺愛的情況。
這麼一算,原主的人生簡直是大寫的慘。
或許正是因為缺愛孤僻內向的性格,她才會對江源李茗雨那麼死心塌地吧。
林杉不好評價這種性格、處事方式,但是要她像原主那樣生活,她寧願再死一次。
經過幾個月的努力,重返這個直接導致原主死亡的校園時,林杉總算得到了截然不同的待遇。
“呀,那是林杉麼?”
“就是林杉!她回來上課了!”
“應該是最近沒有通告才回來的吧……”
“她真好看……我酸了。”
“以前怎麼沒發現她這麼牛逼呢?”
形形色色的細碎討論聲彙聚成名為名利的美妙事物,將她逐漸包裹。
無論她走到哪裡,總會有人認出她,用異樣的目光悄悄偷瞄她,自以為隱秘般的竊竊私語。
有好幾個人想上前和她攀談,那種欲言又止以退為進的態度,林杉再熟悉不過。
能上東戲這樣國內頂尖藝術類院校的學生,會有幾個蠢人?誰還沒有個明星夢?而在這群高材生裡,願意為夢想獻身的人也大有人在。
如今林杉這個老同學已是飛黃騰達,不僅主演票房二十億的大爆電影,更是與神秘豪門大佬過從甚密。想要借光喝口湯的人絕不在少數。
那麼為什麼,現在林杉仍然能得到安靜,沒有人敢來騷擾?
原因很簡單。
換成其他人,這些同學隻怕早就衝上來拉關係了。然而對象是林杉……當初有多少人謾罵造謠過林杉,又有多少人對她的處境袖手旁觀?
便是隻說過那麼一兩句壞話,自覺關係不算太差的學生,也會擔憂會不會被其他嫉妒的知情同學告發。到時下不來台不說,要是徹底撕破臉,那就真的是得不償失了。
林杉對其他同學的顧忌心知肚明,不過她沒有心思發揚寬容大度的風範,那群家夥心虛,她便樂的安寧。
當初沒有一個個殺上門打爆他們狗頭,已經算是顧念校友一場的情誼了。
想讓她提攜一二?
嗬。
他們配麼?
學校課程對於林杉來說十分簡單,考試無需擔心,隻要修夠平時分,不會掛科授人把柄便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