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朗嚴眸光微動,視線微微下移,落在她的掌心。
一個拇指大小的大腦袋玩偶就躺在她的掌心。
它的臉上有大大的微笑,和它的主人一樣讓人心情愉快。
洪慕詩也看到了她送出的禮物,心底原本沒有挑到傅朗嚴喜歡東西的懊惱也漸漸消散,甚至有一絲嘲諷取而代之。
這麼廉價的東西,也敢拿到這裡來丟人現眼。
果然是個上不得台麵的黃毛丫頭。
這麼想著,她刻意稍稍提高嗓音:“這是什麼?”
就果然吸引了正在和冉清和閒聊的傅老爺子的注意。
傅老爺子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見冉夏在送給傅朗嚴什麼東西,臉上笑容濃鬱:“夏夏太客氣了,怎麼還單獨準備了一份禮物送給朗嚴?”
洪慕詩笑意冷凝:“是啊,不過這個小東西,怎麼看著有點眼熟?”
她是去過幸福小屋的,當然看得出它隻是個紀念品,在傅園,哪怕是花園裡的一株花都比它來得高貴。
這麼說,隻是為了看冉夏該怎麼圓場。
為了不辜負她的“好意”,冉夏給這份禮物找出一個美好寓意。
“傅老師——呃,”被傅老爺子不滿地看了一眼,冉夏隻好改口,“朗嚴,你對它有印象嗎?”
傅朗嚴其實早已經看出它的來源。
當初冉夏辛辛苦苦攢錢,就是為了讓嘉賓能夠買到這些紀念品。
那段時光,他怎麼會沒有印象。
不過冉夏也沒有去等他的回答,問完就繼續說:“這個是當初咱們錄節目的時候,當地賣的紀念品,我也買了一個,因為我覺得它承載著我們共同的記憶。現在我想把它送給你,希望你可以永遠像節目裡一樣,每天開心。”
傅朗嚴看著她。
被他這樣的眼神注視,冉夏頓時有些心虛:“就是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在她說話間,傅朗嚴已經從她手裡取過這個掛件。
他微冷的指尖從冉夏的掌心輕輕滑過,像輕柔拂過的鵝毛,帶著似有若無的癢意。
冉夏手掌一縮,下意識按在沙發上,才止住似乎已經蔓延到手臂的異樣。
之後就聽到傅朗嚴輕聲道:“我很喜歡。”
他微啞的聲音響在耳邊,放輕時竟然顯得溫柔。
冉夏隻顧著不好意思,沒有聽出什麼。
可坐在兩人對麵的洪慕詩卻突然睜大了眼睛。
她看向傅朗嚴,又看向他手裡的那個廉價可笑的掛件。
傅朗嚴喜歡這種東西?
反而她提前一個月就在挑選的那塊表,他反應平平。
這怎麼可能!
還是說,傅朗嚴對奢侈品沒有興趣,隻是聽信了冉夏那一套鬼話,真的覺得這個掛件上承載著什麼記憶?
這簡直太離譜了。
隻不過是錄一次真人秀罷了。
拿錢簽約拍攝,這隻是藝人的一次再平常不過的工作,說什麼開心的回憶,這不是比這個掛件更可笑嗎!
更何況,這個該死的破爛掛件是冉夏送給傅朗嚴的。
自見到冉夏第一天起,她就有種莫名的危機感,現在看來,她的預感果然沒有錯。
這個女人,就是在蠱惑傅朗嚴!
可不論洪慕詩怎麼難以置信,怎樣心底惱恨。
傅朗嚴對於這個掛件的喜愛總歸是難以磨滅。
他把這個微笑的小東西拿到眼前反複看過,才把它握回掌心。
冉夏看著他的側臉,見他真的沒有嫌棄這個禮物的意思,才悄悄吐出一口氣。
太好了。
有錢人真好糊弄……
隻是,看著傅朗嚴對待掛件和名表態度的明顯差彆,她心底仿佛又有些難以言喻的心思按壓不住。
她分不清自己在想什麼。
她隻知道,有些想法她似乎不應該有,免得還要經曆一場難堪。
“那個,時間差不多——”
“時間差不多了,”傅老爺子突然打斷她的話,“去吩咐廚房準備晚餐,讓他們注意老冉的忌口。”
冉夏一怔:“傅爺爺,今天過年,我們就不在這裡多打擾了。”
傅老爺子不滿道:“什麼過年不過年,你和老冉好不容易到傅園一回,難道這麼快就想走嗎?”
冉夏看向冉清和。
冉清和說:“老傅,夏夏說得對,今天過年,你和家裡人一起團聚,我們留在這兒吃晚飯算什麼。”
“團聚什麼團聚,我兒子跟兒媳今天帶著朗嚴他弟弟去親家那裡了,要明天才回來,”傅老爺子說著,就歎了口氣,“如果你們也不留下,我這頓晚飯吃的,未免也太孤單了一些。”
聽到他這麼說,冉清和頓時猶豫起來:“就算是這樣,我們也不好打擾你和小傅……”
“什麼打擾不打擾,我和朗嚴都不介意,就不算打擾。”傅老爺子輕易掐準冉清和的心軟,“就這麼定下了。夏夏,跟爺爺說,你喜歡吃什麼菜?就算是滿漢全席,爺爺也找人給你做出來!”
冉夏:“……”
她身為一個晚輩,毫無反抗的餘地。
再者,美食的誘惑,的確動搖軍心啊……
就在廚房準備晚餐的時候,冉夏透過前廳的落地窗看到門前的庭院。
“啊,下雪了……”
傅朗嚴也轉眸看過去。
落地窗乾淨得像並不存在,窗外細細雪花隨著風緩緩飄落的場景,就像發生在眼前。
他看向冉夏:“年後的第一場雪,要出去看看嗎?”
冉夏先看了冉清和一眼。
冉清和笑說:“去吧,我再陪你傅爺爺說說話。”
傅老爺子也笑道:“真是小年輕,下雪都這麼稀奇。”
冉夏正要起身,就聽到傅老爺子又說:“朗嚴,你陪著夏夏在院子裡轉轉。”
傅朗嚴順勢隨著冉夏起身:“走吧。”
這裡是傅朗嚴的家,冉夏也沒有拒絕。
畢竟傅園這麼大,她還怕自己轉著轉著就迷路了,那就太丟人了……
洪慕詩坐在原地,看著兩人並肩走向門口的身影,正要動作。
“你瞧,還是慕詩這孩子乖巧,”傅老爺子點了點拐杖,對冉清和說:“不像那兩個,外麵有了點兒動靜就不管我們了。”
洪慕詩笑容有些僵硬。
她有心想和傅朗嚴一起去外麵賞雪,在雪中漫步,可傅老爺子這句話一出口,她又怎麼好意思再離開。
她隻好咽下滿心憋屈:“是我應該做的。”
傅老爺子對管家說:“去,再給慕詩續上茶水。”他再看向洪慕詩,“陪我這個糟老頭子聊天,會不會覺得無聊?”
洪慕詩勉強維持笑意:“怎麼會呢,您說笑了。”
“那就好。”
門內幾人還在聊。
冉夏這時已經和傅朗嚴走到了庭院。
雪花還小,風也不大。
冉夏出門時穿了外套,不覺得很冷,倒是久坐之後出來散散步,讓她感覺身心舒暢。
出來看雪隻是個借口,她其實是對傅老爺子的話有些難以招架。
傅朗嚴卻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出門不久就啟唇道:“我代祖父向你道歉。”
“道歉?”
“但請你不要介意,他隻是很喜歡你,才會說出那些話,不是在刻意針對你。”
他這麼鄭重其事地道歉,冉夏反而覺得不自在:“你千萬彆這麼說,我沒有覺得傅爺爺在針對我。”
拋去傅老爺子那些讓她難以回答的關於傅朗嚴的問題,她還是很喜歡這裡的。
從前,她即便想感受這樣源自關心的煩惱,也是一種奢望。
“真好。”
她伸出手接下一片雪花,看著它瞬間融化。
“哪裡好?”
冉夏笑道:“今年的春節啊。比我想象得還要好。”
以前她沒有親人,今年有了;
出門去拜年的滋味,今年體驗過了。
交換新年禮物,和朋友們互道新年快樂,甚至連下雪,都沒有以前那麼可惡。
不需要擔心溫飽存款的日子,還有家人陪伴的日子,真的太好了。
在這個從前體會不到意義的傳統節日裡,她終於可以領會這份溫情。
傅朗嚴看著她的側臉:“以後會比今年更好。每年都會比今年更好。”
冉夏笑意不斷:“那就借你吉言啦,我也是這麼希望的。”
她看了看飄落的雪花,“忘了從哪裡聽到過的,說是新年的第一場雪,許下的願望就一定會實現。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傅朗嚴眸光輕柔:“你可以試一試。”
冉夏迅速回頭看了一眼客廳裡的幾個人,見他們沒有注意這邊,才咳嗽一聲,對傅朗嚴說:“你不會覺得我很幼稚吧?”
“不會。”
他的回答不假思索,讓人安心。
冉夏這才搓了搓手,然後雙手交叉,緊緊握起抵在下巴,閉上了眼睛。
她用短短幾秒鐘許下一個願望。
“許了什麼願?”
“說出來就不靈了。”
這麼說著,冉夏再次回頭看了前廳裡的冉清和一眼。
注意到她的視線,傅朗嚴指尖微動,猜出這願望肯定是和冉清和有關。
但既然冉夏不想說出口,他也沒有追問。
之後兩人又在院子裡走了一圈。
直到地上鋪了一層銀霜,冉夏不經意轉臉時注意到傅朗嚴微微起皮的嘴唇,才忽然想起他今天生了病,而且還沒有徹底痊愈。
他的臉色看起來好像又有些蒼白,不知道是不是在室外待了太久的緣故。
畢竟他才剛剛醒過來,應該留在室內好好休息才對。
況且今天下雪還有風,本來就不是病人出來散步的好天氣。
想到這,她腳步趕緊停下:“傅老師,咱們回去吧,對不起,我都忘了你今天身體不舒服,不該讓你陪我在外麵走那麼久的。”
傅朗嚴也隨著她停下:“沒關係,我已經好多了。”
“可外麵那麼冷,你的病要是反複了怎麼辦!”冉夏越發自責,“都怪我,閒著沒事乾嘛要出來看雪。”
傅朗嚴不複冷峻的嗓音卻再次傳來。
“沒關係。”
他看著冉夏。
既然已經想通,就該抓住機會。
何況他隻是把此刻心裡的想法,坦誠地告訴她:
“隻要你想,我可以陪你一直走下去。”
冉夏轉身的動作倏然止住。
她怔怔看著眼前他們來時踏出的兩雙腳印。
周圍分明一片寂靜。
隻有心跳,擂鼓似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