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纓又道:“第一起案子生在連州,這一起案子和萬年縣的案子一樣重要,萬年縣是因案子還算新,但連州這個案子,乃是凶手作惡的開始,這便極有文章了,凶手若是早有計劃,遠途跋涉選擇連州做為第一案起始點,也確有可能,但我更傾向於凶手當時所在之地,距離連州本就不遠,甚至與兩位受害者有過交集”
見周顯辰欲言又止,秦纓拿起連州案的卷宗道:“連州品陽縣的兩位死者,第一位死在下值途中,但發現屍體之地距離他歸家的路有些遠,第二位死者死在七日之後,是死在一處偏僻後巷中,而那處後巷,距離他養外室的宅子不遠,再對比後麵幾位死者,便可發現凶手摸清了兩位死者的底細,案發之後,留下的線索也最少。”
“這兩個衙差都不到四十歲,尚算壯年,又有多年辦差的經驗,不可能輕易被人誘騙,而一般的身手,也不可能利落地將二人割喉而亡,因此凶手必定身手矯健,也有足夠的時間去打探二人身家,又或者,他們本就不是陌生人。”
秦纓眉頭緊皺,又歎氣道:“但這些也隻算推論。”
周顯辰看向崔慕之,卻見今日的崔慕之似乎格外沉默,他目光落在秦纓身上,似乎更願意聽秦纓說話,周顯辰便輕咳一聲道:“縣主沒說之前,我們其實做過各式各樣的設想,乍看之下,這些設想都有可能,但要一條一條去查驗卻是不可能的,太耗費時間了,若按照縣主所言去查,不失為一個法子。”
秦纓又看向那囚犯名冊,“我隻讓薑大人找了近兩年的名冊,但很有可能凶手不是近兩年有過前科,而是三年五年甚至十年,或許也不是連州和錦州,而是附近的彭州、利州之地,如今我們相隔千裡,案發又過了一年之久,的確難已斷言。”
崔慕之聽了半晌,此刻道:“這幾州府都在南邊,而流刑有一流放之地便是在嶺南,嶺南多礦場木坊,流放去的囚犯大都在這些地方做苦力,若有表現良好者,三五年便可離開礦場自力更生,若有人被流放,而後偷跑了回來借機複仇,也算合情理。”
秦纓這時去翻賓州和梵州的奏疏,“賓州的奏疏之中,可曾提過那受傷的衙差所作證供?”
崔慕之沉聲搖頭,“未曾有詳細證供,因此如今還不知凶手是何身形,得等他們的案卷送入京中,你看了案卷之後,可有何想法?”
秦纓蹙眉道:“暫時推斷不多,給我些時間,我需得好生研磨一番。”
崔慕之點頭,“不急這幾日。”
秦纓粗略翻看完奏疏,繼而道:“昨夜我查看了疆域圖,便見凶手行凶,基本都要跨上一個或兩個州府,如此可隔絕消息,不令官府以為是同一撥人所為,又可因路途遙遠,毀掉其間蹤跡,而最近一次就是在萬年縣,我仔細看凶手行凶的路途,發現了一個十分簡單的規律。”
秦纓說著,拿出一張嶄新白宣,又畫出幾條墨線,做簡略地圖使用,崔慕之見狀忙起身走到了書案之前。
秦纓此時道:“此處是連州,連州以西是彭州,彭州西北又是錦州,錦州北麵是利州與洪州,這兩州以北便是梵州,而梵州和賓州之間,隔著壇州和密州,這一路下來,每一處作案之後,凶手可選擇的下一個目的地其實不少,但最終卻形成了如今的局麵——”
秦纓說完,又畫出幾條更細的墨線,“這是泯江,自西向東橫貫錦州與連州,這是長平江,自北向南,鏈接梵州與錦州,而賓州在京城西北,雲滄江正是從西北麵的朱雀山脈發源,其中一條支流明月江自賓州分流南下錦州,而雲滄江主江,則從京城以東而下。”
崔慕之目光一凝,“這一條路上都有水路可走?”
秦纓頷首,“凶手四處流竄,且按如今的案卷,我可斷定凶手並非一人,數人同夥走了這樣一圈,雖說不是每一處都要查路引等公文,但陸路之上變數太多,而若是走水路,隻要混個說得過去的身份,反而不引官府探查,甚至有一種可能,凶手的經曆,令他走水路更為便捷隱秘——”
崔慕之瞳底大亮,“不錯,凶手選擇作案之地,必有對自己有利的考量,他再囂張放肆,也不想身陷囹圄。”
秦纓頷首,“你說的不錯,因此按照這般規律看下去,那接下來凶手極有可能沿著雲滄江繼續南下,京城以南是洛州,洛州再往南,便是蒲州、楚州、江州等地,因快到江南,這幾處州府水路發達,縱橫交錯,而凶手第一次作案的連州,距離楚州和江州也不算遠,中間隻隔了一個渝州。”
崔慕之心跳得有些快,“所以你懷疑凶手接下來是要在楚州、江州等地作案?”
秦纓頷首,“不錯。”
崔慕之神色一肅道:“那刑部立刻往這幾處州府發公文,令他們小心行事。”
秦纓點頭,“防患於未然。”
崔慕之看向薑成,薑成忙道:“下官這便去準備!”
薑成快步離去,崔慕之看向秦纓的目光更顯信服,但這時,一個文吏快步走到門口,稟告道:“大人,金吾衛的謝大人來了——”
崔慕之眉頭一皺,秦纓則有些意外,她看向那文吏,先開口道:“謝大人來做什麼?”
文吏麵露難色,“龍翊衛那個韓欽使此前查辦的一樁要案出了差錯,而早前已有案卷送入刑部,今日謝大人是來刑部問我們失察之罪的。”
聽見這話,秦纓唇角禁不住地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