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也不想如此, 可永寧被嚇壞了,那嬤嬤宮女,回來之後都病倒了, 還有兩個小太監夜裡當值的時候, 說看到不乾淨的東西了……”
太後靠在軟枕上, 眉眼略顯病容,歎著氣道:“哀家回來後,身上也有些不好,整夜的睡不著覺,昨日聽說永寧病的更重了,玥兒也有些不舒泰,便乾脆叫欽天監的術士做了場法事,好歹安安大家的心。”
秦纓聞言心內沉甸甸的,“公主眼下如何了?前晚她在梅林中迷路, 我正好遇見了她,還答應送她天燈,昨日我與府中下人一齊做了十多個,今日是來給她送燈的。”
太後有些意外, “她就是鬨著放天燈,才被嬤嬤們帶去未央池的, 她對你倒是能說上兩句話, 旁人問她什麼, 她都不愛吱聲的,她回來先是發熱不退,後來又一直昏睡不醒, 期間還一直夢魘, 把她母妃急壞了, 太醫一直守著,今早上才清醒過來。”
秦纓蹙眉,“那是真的被嚇狠了。”
太後歎氣:“誰說不是,偏偏那天晚上拘不住,要出去放燈,本讓去禦花園放,可她聽說未央池熱鬨,便央求著要去那邊,她自小體弱,她母妃又管的嚴,平日不許離開長信宮半步,此番好容易軟一回心腸,竟出了事。”
太後搖了搖頭,又看了眼外頭天色,“小孩子始終是愛玩的天性,拘束的狠了,反容易壞事,你既來了,待會子去德妃宮裡陪她說會兒話,這孩子平日裡也就幾個宮婢陪著她,也實在叫人心疼。”
秦纓正有此意,又道:“前夜未央池所查,您都知道了?”
太後唏噓不已,“自然知道了,那位趙參軍很得陛下看重,此番出了意外,令陛下大怒,已經斥責了鄭欽和崔慕之,怪他們未曾做好防衛,還有那修建攬月樓的工部主事,也被一並責罰了,好好的賞雪宴,卻折了一個將才,實在是背運……”
太後說著,透過半掩的窗欞朝外看,寒光雪色裡,一張明黃朱砂咒符正貼在窗簷下,她又道:“這事越想越叫人覺得邪門,好端端的,趙參軍竟爬上了攬月樓四樓去,等蒙禮他們一走,那千華堂的東西絕不能留。”
太後都如此忌諱,秦纓也了然宮中詭異從何而來,她心知開解無用,便問道:“南詔使團打算何時離京?”
太後搖頭道:“他們起初說至多隻留月餘,如今已入隆冬,卻還未提過告辭之事,前朝隻答允他們治水之法,蒙禮還不死心呢,再加上阿月的婚事未定,隻怕至少還要留上半個月,這些異族人,真是邪乎的緊。”
秦纓便問:“阿月當真要留在京城?”
太後牽唇,眼底卻是冷的,“她父親是南詔最會打仗的王爺,這幾年,讓西羌都安分了不少,把她留下,對咱們自然多有利處,隻不過她到底是異族之女,位份上不好定奪,皇帝拿不定主意呢。”
屋子裡燒著炭火,聽太後嗓子啞了,秦纓便奉了一盞茶給她,太後抿了兩口,瞧秦纓的目光更慈愛了些,“你瞧她那性子,也不似能做太子正妃的人吧?”
秦纓失笑,“確是不夠穩重。”
太後又語氣微深道:“皇帝說阿月性情直爽,雖願留在大周,但不忍強令指婚,因此想探探阿月的心意,也不知阿月到底喜歡哪個呢……”
秦纓本當個閒語聽著,此言落定,心底閃過了一絲狐疑,兩國聯姻非同小可,阿依月身後是南詔,自己那皇帝舅舅,怎還要探阿月的心思?
疑惑一閃而逝,秦纓很快明白過來,貞元帝最終將皇位傳給了五皇子李玥,這足以證明,無論如今他在朝政上多器重二皇子李琨,但在他心底,信任且疼愛的,到底還是五皇子李玥,眼下若將聯姻之事
放於朝堂爭論,李玥勝算不大,因此,他乾脆將選擇權交給阿依月,以此來平息幾方爭執。
秦纓想到那夜聽到的,遲疑道:“憑阿月的性子,若真問她,她卻說誰都不喜歡呢?如此可會放棄聯姻?”
太後聽得笑起來,“那倒也不會如此由著她。”
秦纓心緒複雜起來,隻能道:“那蒙禮您也看見了,不像對大周忠順之人,他們把阿依月留在大周,以後若生了什麼事端,他們可會顧忌阿月嗎?”
“他們不會,但阿月的父親的會——”
太後語氣沉定,又拍了拍秦纓手背,“哀家瞧出來了,你是覺得阿月獨自嫁來大周,還可能誰都不喜歡,屆時離家萬裡,又無家族在跟前支持,定是個可憐人。”
秦纓扯了扯唇角,“是看陛下存了體恤之心,才令我想到了此處。”
太後眼底閃過一絲嘲弄,又拉著秦纓的手道:“皇帝有皇帝的考量,我看你與阿月也能說上話,便令她沉穩些吧,她到底是南詔公主,平日裡,便是哀家也隻能縱著。”
秦纓點頭應是,又陪著太後說了半個時辰的話,見天色不早,太後吩咐鄧春明親自將秦纓送去德妃宮中。
秦纓辭了永壽宮,跟著鄧春明一路往東行,德妃在後宮的尊榮僅次於皇後,住在東北方向的長信宮中,走在途中,秦纓見擦肩而過的宮人們腳步急慌,她不禁道:“大家好像都很害怕。”
鄧春明無奈道:“您不知道,那日去未央池的人,回來之後,將趙參軍的死傳得神叨叨的,那南詔水神太邪了,連沙場飲血的人都害,更彆說咱們這些下人——”
鄧春明說著,左右看看,低聲道:“當初南詔皇子說要進獻寶物給大周,小人們盼了幾日,還以為是什麼稀世珍寶,結果卻是那麼個東西,私底下小人們不知將那奇形怪狀的東西詬病了多少遍,如今啊,如今便是小人也心慌呢。”
秦纓聽得無奈,“原來如此。”
鄧春明長籲短歎的,待到了長信宮前,方才打起精神叫門,宮人們一聽秦纓來探望李韻,連忙入宮內稟告,沒多時,德妃身邊的大宮女畫屏迎了出來。
秦纓跟著畫屏入宮門,待行至後殿,便見德妃正在門口候著,她笑盈盈地看著秦纓步步靠近,像在探究秦纓何以性情大變。
待秦纓走近,德妃牽唇道:“勞煩縣主還記掛著韻兒,這兩日,她也時不時念叨縣主。”
她語氣輕鬆,足見李韻暫無大礙,秦纓福了福身道:“聽太後娘娘說,公主已經清醒了?”
德妃轉身入屋,待秦纓跟進們,才接著道:“是,今晨才大好,這會子正百無聊奈呢,你來了,她必定歡喜的很了,韻兒,你看誰來了——”
話音剛落,便聽一溜兒腳步聲從內室傳來,等秦纓走到門口,便見李韻散著頭發,披著薄衫,正要出來尋她,見果真是她,李韻眉眼彎彎道:“天燈——”
秦纓也笑起來,“公主放心,我已經照著公主喜好,做了十多個您喜歡的天燈,待會子天色暗下來時,我再陪公主放燈。”
李韻更高興了,又往秦纓身後看,似在找天燈在何處,德妃見狀笑意也深了些,“你先穿好衣裳,我們去外間看燈可好?今日可不能受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