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至未央池時已是午正, 謝星闌與秦纓奉禦令而來,守衛不敢攔阻,待二人相攜入園後,秦纓才問道:“今晨入宮, 陛下如何看待此事?”
謝星闌沉聲道:“自覺趙永繁死得蹊蹺, 但是否事關軍備, 他尚不肯定,趙永繁的身份對外也是絕密,連我此前都不知。”
秦纓秀眉微蹙,“確是此理。”
謝星闌又道, “但他仍是憂心,猛火筒雖厲害, 卻尚有不少改進之處,此事本是趙永繁之責, 如今他死了, 改進之事便要擱置, 與強兵無利。”
秦纓眉眼間浮著一層陰霾,一抬頭,卻見不遠處皚皚雪色之間,崔慕之帶著人走了過來,他顯然得了通稟,也不意外秦纓二人同來,到了跟前道:“昨夜起園內守衛森嚴, 不過南詔人已經知道了,今晨阿依月入宮給太後和皇後請安, 還去過千華堂。”
謝星闌看向崔慕之身後, “鄭欽呢?”
園內守衛, 乃是鄭欽與崔慕之二人,可昨夜與此時,皆隻看到了崔慕之一人,謝星闌免不得生疑,此言一出,崔慕之的表情卻有些古怪,“他身體不適,昨日便告了假。”
秦纓蹙眉,“這等緊要的差事,怎還告假?”
崔氏與鄭氏不睦,崔慕之冷嗤一聲道:“彆的我不清楚,我隻知他近來時常發瘋,隻責罵下屬還不夠,還對自己人動了手。”
秦纓和謝星闌自是未料到,秦纓道:“罷了,去攬月樓吧。”
三人沿著雪道往攬月樓行,崔慕之在前,秦纓與謝星闌在後,秦纓又問道:“這園子修好之後,頭一次使用便是讓南詔使臣入住?”
崔慕之應是,秦纓又問,“期間哪些人上過攬月樓?”
崔慕之道:“很多,南詔三人以及隨從,還有咱們三位皇子也去過,他們入住園中,平日裡百無聊奈,便在園中賞景,有時是二殿下與五殿下作陪,有時他們自己也亂逛,我們雖然護衛著,但也不會攔阻他們。”
說著,崔慕之叫來個禦林軍吩咐,“去找瀟湘館外的人問問,看看最近他們幾個何時到過攬月樓與邀月樓,當時情形如何。”
禦林軍武衛應聲而去,待到了攬月樓前,秦纓眉頭皺了起來,除卻前夜來此留下的腳印外,入目皆是雪色,大雪將一切蹤跡抹除,仿佛連老天爺都在幫幕後之人。
幾人入樓中,先直奔攬月樓四樓而去,謝星闌率先步出樓門,一眼看到了破損的圍欄,地上的晶瑩覆著一層飛入簷下的薄雪,一切都似乎與那夜一模一樣。
崔慕之也走到欄杆處,“事發之後,樓門被鎖,這幾日無人上來,那夜的大雪,也將底下幾層樓簷上的痕跡全掩了住,如今再要搜尋,十分不易。”
謝星闌垂眸下看,便見樓簷上積雪晶瑩齊整,並無任何異樣,一轉頭,便見秦纓站在一旁,望邀月樓的方向看去,她道:“當日,趙永繁來此之時,對麵三樓藏了人,而同時,公主她們出了梅林,朝廊道之外行來——”
她又看向樓下,“公主他們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此處,邀月樓方向,卻正好被假山石峰擋住,否則,對麵樓中有光暈透出,應該十分明顯。”
謝星闌正要說話,崔慕之搶先道:“因此凶手必定是十分了解地形之人,當夜即便公主沒來,但趙永繁掙紮之聲也可能引來梅林中人,如此,便必定會看見阿讚曼詛咒殺人,但即便如此,趙永繁如何墜樓仍無法解釋,公主的嬤嬤可是親眼看到他在門口掙紮。”
秦纓點頭,“不錯,的確古怪。”
秦纓也走到門口來,一邊回憶著嬤嬤的形容,一邊從門口往前去,如此重複幾遍,仍頗為不解,很快她站在缺失的圍欄邊,“若圍欄並非人為破壞,那便是凶手登樓之時發現了此處多有隱患,包括此地漏雨結冰,於是此處
成了他選中的殺人之處,如今還要弄明白,趙永繁憑何來此處——”
崔慕之凝聲道:“趙永繁從未來過未央池,他能尋來此處,定是被人提前告知方位,要麼是當夜夜宴之上,要麼,便是還未入未央池便有人提前安排,但憑他的身份,可不是隨便一人便能令他聽話的。”
秦纓點頭,“不錯,園內樓台眾多,攬月樓雖是距離梅林最近,但他能準確來此,絕非偶然為之——”
說至此,秦纓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她轉頭一看,便見謝星闌不知何時退回了四樓閣樓之內,她連忙轉身入屋,“在看什麼?”
謝星闌正站在樓梯旁,仔細看窗框門框上的痕跡,見她進來,謝星闌頭也不抬道:“看趙永繁身上香粉從何而來,如今在他身上一是那香粉古怪,二是有人看到他在樓門掙紮出逃,既然不可能是阿讚曼,也沒有其他人的痕跡,那他在逃什麼?”
謝星闌一言落定,隻令秦纓心底咯噔一下,她腦海中淺淺滑過一個念頭,可這念頭尚未分明便一閃而逝,這時,崔慕之道:“會否是被阿讚曼的影子驚嚇?”
謝星闌直身道:“他在戰場上殺敵無數,豈會被一詭影嚇得大喊大叫慌不擇路?”
崔慕之唇角動了動,到底無法反駁,這時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正是崔慕之此前吩咐的禦林軍,那人上來道:“大人,問清楚了,大概五天之前,南詔兩位皇子和公主,在五皇子的陪同下,來過此地,當時他們登樓遊玩,還爬過假山,大概在這兩樓逗留了半個時辰,在此之前,他們賞雪遊園,已來過兩三次此地。”
秦纓眉頭微皺,“除了他們和二殿下,可還有旁人來此?”
武衛緩緩搖頭,“此地在九月初全然建好,在南詔使臣來之前,園子是封著的,平日裡除了打掃的宮人,也沒有其他人敢在此亂走。”
秦纓秀眉擰了擰,這時謝星闌道:“當夜審問赴宴眾人的口供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