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遲生氣睡不著。
他有床癖,通俗點說其實就是認床,症狀還挺嚴重的。他這床是從小睡到大的,床帳被鋪輕易不肯換新的,就算新的也必須一個顏色款色,不然他就容易彆扭失眠。
時人多睡硬枕,他偏愛軟枕,軟枕睡久了中間會有個窩,他後腦勺必須放在那個窩裡頭,人必須躺在床裡側,他才能睡得著。
伺候的人都知他毛病,輕易不敢碰他的枕頭,可偏偏裴月明沒這個問題,作為秒睡黨的她隨意翻幾個身,然後就呼呼大睡了。
次數多了,這個窩難免有點變形了,夜裡蕭遲翻來覆去老是覺得不對勁,他氣得一掀被子坐起:“裴月明!”
他怒氣衝衝吩咐睡眼惺忪跑進來的王鑒:“以後讓她睡那邊!”
十分惱怒一指,指著斜對麵一張小榻。
然後就把王鑒攆出去了。
氣上加氣,更睡不著。蕭遲生氣,肯定不會自己忍著的,於是他決定給裴月明一個懲罰。
罰什麼呢?
蕭遲沒想好,他不愉快的心情一直持續到下一次和裴月明互換,倚在美人榻拉著臉眺望窗外,桃紅戰戰兢兢來上茶,他怒了。
他會吃人嗎?這模樣給誰看?
他叱道:“滾!”
桃紅連爬帶滾出去了。
蕭遲赤足在裴月明閨房踱步,十分挑剔地掃了兩眼這窄小內室的擺設,然後他發現一個東西。
這個是一套快要做好的湖綢夏衫,鴉綠顏色,款式不是年輕姑娘的。蕭遲知道是裴月明親手做的,下月盧夫人壽辰的禮物。
“做得這麼醜。”
他嘀咕一句,想起那個一臉慈善笑弧度從來不變好像套麵具的中年婦人,厭惡皺皺眉。
就它了。
成功懲罰了裴月明,蕭遲心情好多了,他揮墨留了一張字條,“再有下次,可不能輕易饒你”,洋洋灑灑一段,心裡徹底舒服了。
這時桃紅敲門進來,小心翼翼問:“……主子,二姑娘來了。”
“不見。”
幸好是入夜了,說主子有點不舒服早早睡下好歹能糊弄過去,桃紅低眉順目趕緊退出並掩上房門。
蕭遲哼了一聲,掀帳上床睡覺。
裴月明睡的居然也軟枕,算這小丫頭有點眼光,不過床不熟悉就是不爽。
用手調整了一下枕窩,他大爺才勉勉強強躺了下來。
……
蕭遲爽了,裴月明氣炸了肺。
紫宸殿回來後癱了兩天,她才算原地滿月複活,誰知過去一趟再回來,卻對上一件沾了一攤茶漬的新衣。
她瞪大眼睛抖著衣服,湖綠綢衣的領口位置明晃晃一塊茶杯口大的深褐茶漬。
這打算下月給盧夫人當生辰禮的,她一個小輩最適合就是親手做件衣服禮輕情意重了,然而她手藝真心一般,一點點慢慢做,前後花了快兩個月時間才差不多要完工了。
這家夥居然敢給她毀了,還留下一張什麼狗屁字條,末了還評價一句她的手藝說十分一般,衣服很醜有待改進。
不帶這麼欺負人的!
裴月明氣得七竅生煙,這家夥太壞了,她沒功勞也有苦勞吧?氣死她了啊啊!
活該他挨罵跪太廟,他不跪誰跪呢?!
桃紅小聲說:“主子,婢子私下做一件替上吧?”
古代染色技術不行,絲綢洗幾次就不鮮亮了,尤其是春夏的淺色。這見沒見過水能看得出來的。時人不興新衣洗洗再穿,最起碼盧夫人沒有這個癖好。
所以這衣裳染了茶漬,就不能用了。
好在時間還充裕,熟手工幾天就能做好一身了,那布還有,桃紅躲在她屋裡悄悄做了,然後把舊的這身處理乾淨就行。
現在隻能這樣了,裴月明點點頭:“辛苦你了。”
不辛苦,就做身衣服而已,桃紅小聲勸:“主子,您彆生氣了。”那位可是皇子啊。
好吧,誰讓人家拳頭大呢。
裴月明深呼吸平平氣,我不生氣,我過去要吃好穿好睡好,給補回來。
哼。
然後很快,她就發現自己睡大床的待遇沒有了。
前半夜過去,她起身倒杯茶喝喝,門一響王鑒進來了,指著窗畔那張羅漢小榻告訴她,以後她就得睡這裡了。
“……”
這廝還道:“放心睡,這重華宮沒人敢私窺內殿。”
說完,打個哈欠施施然走了。
裴月明看看那張窄小僅容一人眠下的小榻,再看看對麵八柱盤蟒千工拔步紫檀木大床,一陣憋氣,叉腰磨牙半晌,才拖著腳步往小榻去了。
我睡小榻,就是你睡小榻,最好睡落了枕,反正我很快就回去了,疼死你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