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 蕭遲一晚上都沒睡。
不過是興奮,歡喜的。
長夜漫漫,倍覺短暫, 直到天光初放, 察覺她要醒了, 這才趕緊閉上眼睛。
裴月明揉揉眼睛,“唔”一聲伸了伸懶腰和手腳,然後, 她察覺自己貼著一個熱源。
“……”
她一頓,連忙睜開眼。
於是, 就發現自己睡在床中央和蕭遲擠一塊去了。她半趴在他身上, 呃,膝蓋還擱在他大腿上,非常靠近某個不可言說的位置。
“!!!”
蕭遲動了動。
她“嗖”一聲縮回膝蓋, 然後蕭遲就睜開了眼睛。
裴月明一時也顧不上多想一向長在他那枕頭上的人為毛睡了過來, 她訕訕:“呃, 早啊。”
“早!”
蕭遲一宿沒睡, 不過精神奕奕的, 睜眼看著她一張睡得紅撲撲的臉蛋, 上麵還有一點睡印子。
晨光微熹,從綃紗帳子濾了進來, 兩人距離很近,他甚至能清晰看見她臉頰上細細的絨毛,心跳飛快, 他故作輕鬆:“怎麼不多睡會兒?”
裴月明扒拉了兩下頭發:“……有點餓了。”
昨晚吃得不多,有點餓,但主要還是生物鐘原因,差不多這個點她總會醒一會,沒事再睡回去。
今天被嚇醒了。
不著痕跡揉了揉膝蓋,……感覺怪怪的。
說著她坐起身了,蕭遲有點點失落,不過一聽她說餓就轉移了注意力,也跟著起身,忙道:“那就起罷!”
不用出聲,守在外頭的王鑒聽到動靜,小叩幾下門扉,推門領著人魚貫而入。蕭遲吩咐傳膳,王鑒忙忙應了出門去了。
好吧,起就起吧。
漱口洗臉,穿衣束發,然後裴月明覺得蕭遲今天心情格外地好,神采飛揚,迎著晨曦看過去,一張臉好像會發光似的。
這家夥還哼了兩句小調兒。
“誒!”
她用手肘碰了碰他:“怎麼了?”
什麼好事兒?
蕭遲睨了她一眼,唇角微翹:“不是餓得慌麼?還不走快些?”
兩人正往稍間飯廳行去,提著填漆膳盒的小太監正流水價般沿著廊道快步行來。。
切,不說算了。
兩人進了飯廳坐下,小太監們也到了,王鑒立即指揮布膳。
“快吃吧!”
在山裡饑寒交迫滾了幾天,再看著熱氣騰騰的的粥品點心簡直人間天堂,裴月明顧不上多說,衝蕭遲露齒一笑,埋頭苦吃了起來。
蕭遲見了忙道:“留點肚子,等會還得喝薑湯呢!”
這般淋雨法,哪怕是炎夏,驅寒也是必須的,廚房幾個時辰已熬了一鍋釅釅糖薑湯了。
蕭遲還叫了府醫來,就候在外麵,吃了早膳就診診脈。
他讓她留在家中,喝了湯藥睡個回籠覺,不要走動,好好養一養給養回來。
裴月明就不大服氣了:“你不也淋了雨嗎?”
斜了他一眼。
蕭遲挑眉:“你能和我一樣嗎?”
好吧,是不一樣的,他打小騎馬習武,兩人身體底子根本不是一回事。另外,女孩子確實更容易積寒,也更受不得寒。
裴月明隻好同意了。
行,那她就在屋裡補覺了。
她微微皺了皺鼻子,不吭聲了,低頭喝粥,抬起眼睛睃視桌子上的點心麵糕,如果看到想吃的,眼神就會亮一亮。她微表情十分豐富,一張臉很靈動,正如她的人。
見她聽自己的,蕭遲心裡很高興,抬頭在桌上巡了一圈,吩咐王鑒對麵桌邊的糯米燒麥籠子端過來。
她很喜歡吃這個,但放得遠的話,叫夾太多次的話哪怕都是自己人也不好意思,比如今天。
澄皮剔透顫巍巍的糯米燒麥,噴香!裴月明給他一個你小子上道有前途哈的眼神,高高興興地吃起來了。
“喏,給你倆吧!”
這燒麥蕭遲也喜歡吃,他照顧自己那裴月明也不好意思獨占了,本著公平的原則,先夾了兩個給他,一人一半!
蕭遲低頭看了看燒麥,翹唇。
這頓早飯兩人都吃得有滋有味,完事了,就把府醫叫了進來。
問安見禮,仔細聽了脈象,府醫拱手:“娘娘無大礙,隻略見疲乏,休養兩日就好。是有些受寒了,不過隻是輕微,喝碗熱薑湯發發汗即可,不需要用藥。”
很好。
蕭遲很滿意:“賞!”
命王鑒去端薑湯,揮手讓府醫下去,被裴月明叫住,裴月明說,讓給他也診診。
“反正都來了,不差這點功夫。”她如是說。
蕭遲就聽她的,坐下,也讓府醫給把把脈,結果很好,一切無恙,他身體果然比他強。
不過這薑湯吧,裴月明讓他也喝:“淋了雨,喝一碗驅驅寒,沒什麼不好的。”
反正熬都熬好了,王鑒也端上來了。
釅釅的顏色,濃濃糖薑味兒,裴月明遞了一碗給他,自己捧了一碗低頭啜著:“快喝了吧,喝了再出門。”
實話說,蕭遲是一向不愛這玩意的。老薑辛辣,加入大量紅糖,齁甜齁甜味道十分古怪,往日這薑湯要進他嘴裡可不容易。
這回被按頭,卻喝出了甜滋味,端著被她塞過來的青花瓷碗,看了她側臉一眼,低頭啜了口。
甜津津的。
……
喝完了熱騰騰的薑湯,一身汗,兩人不得不去換了一身衣服。
蕭遲換的外出衣裳,而裴月明就直接寢衣上陣。
她繼續睡大覺。
揮揮手,直接鑽帳子裡去了。
蕭遲不舍,但可惜他沒法多留,他還得緊著去處理鄣州的後續事宜。
天剛大亮,王駕已至鄣州刺史衙門。
鄣州的大小官吏還沒敢散去,忐忑這麼多天,人人熬得一臉憔悴兩眼通紅,忙忙迎出中庭。
陳炎一見步履從容神采奕奕的蕭遲,臉色當即一沉。
蕭遲與他對視一眼,冷冷令:“將此賊押入大牢,容後再審!”
“看緊他,不許自儘了。”
寂了一瞬,嘩聲大作,裴月明在南郊州兵營說的一席話已悄悄流傳開了,這意思是,真的?!
震動鄣州乃至朝野皆驚的空心大堤案隨即拉開帷幕。
但其實對於蕭遲來說,到了這一步,已經很簡單了。
第一時間,叫人把另尋摸的仵作帶過來,連同刺史衙門本身的仵作一起,在欽差衛軍以及監察禦史賈平夫的監視底下,先行給趙之正驗屍。
結果當天就出來了,趙之正是他殺。
被人用了迷藥以後,再灌進毒藥的,同時抓獲陳炎放置在趙之正身邊多年的貼身仆役一名。
嚴刑審訊,最後供認不諱,得出口供並人證物證若乾,簽字畫押。
與此同時,蕭遲率人直奔東郊大堤。
一聲令下,砸開堤壩,內裡空空如也。
質疑聲憤怒聲戛然而止,聞聲而來的人群死寂幾息,繼而爆發更大的驚聲怒罵。
群情洶湧,幸好早有準備有州兵在,這才控製住了。
連續幾日,官府遣人,民間自發,掘了數十個位置,空的,全都空心的。
之前有多麼擁戴趙之正,現在就有多麼地恨,恨不得生啖了肉,活嚼了他的骨頭。
蕭遲站在大堤上,居高而立。
他先宣布了趙之正死訊。
但趙之正死了,並不能抹平老百姓們憤恨和恐懼。
他們的堤壩怎麼辦?廢了這麼多銀子和時間的新堤是假的,他們就剩下一個已大決過一次修修補補的舊堤壩。沿河都是新堤壩,就剩他們這一塊是老堤,承受的壓力會不會更加巨大?
有沿河居住的鄉民已經哭了出聲,悲聲四起,勾起喪親回憶,堤壩之下瞬間哭成一片。
“諸位鄉親們!!”
蕭遲抬手壓了壓,喧嘩和哭聲漸漸停了,他朗聲道:“鄉親們難處本王都知道,本王深有體會,亦憂鄉親們所憂,急鄉親們所急!”
“在此,本王向鄉親們承諾。回京以後,會全力周旋,爭取能再次撥銀為鄣州重築大堤!!”
鄣州大堤就這樣肯定是不行的,後續該怎麼解決?蕭遲和裴月明商量過,也和葛賢蔣弘等人開過小會,一致認為這樣最合適。
哭聲一下高了,這次是喜悅的哭泣,一陣喜極而泣的歡聲之後,“謝王爺!”
“謝王爺千歲!!”
“寧王殿下千歲!!”
……
百姓情緒激動,紛紛跪地伏拜,蕭遲叫起,又吩咐衛兵去扶人。
他往右下方望了眼
裴月明在那。
六月陽光燦爛,她仰著一張臉正看著他,隱約見到她的笑臉,見他望過來,她翹起大拇指衝他比了比。
意思是說得很好啊!
他心情一下子就飛揚起來了,猶如這暮夏的晴空,一望無雲湛藍湛藍的,陽光萬裡。
他比了個手勢,等等,我馬上就好,待會咱們一起用午膳。
裴月明好笑,指了指邊上的涼粉攤子
行吧,你慢慢來。
我邊吃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