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蕭遲知道,也一聽就懂了。
他沉默半晌,“父皇素有頭風之疾。”
並且近些年越發嚴重了。
急怒,疲累,都易複發。
上一次,父子之間悄然撕破臉那回,皇帝就是頭風發作臥病在床的。
皇帝頗勤政,那等情況下,若非他真的非常不適,他不會一躺就一天的。
頭疾,可不是小事。
皇帝年紀大了,要盯著太子,要操控局麵,還得處理繁重朝政,久疲之下,發作肯定愈發頻繁且一次比一次重的。
持續下去,一場大病估計跑不了了。
皇帝一旦重病臥床。
那麼,太子還能繼續保持鎮定嗎?
要知道,太子如今的一切,不過是空中樓閣罷了。一旦發生什麼變故,底子一抽,很容易就轟然倒塌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太子本就不是個多聰敏的人。
挫折是能使人成長,但它不能使人脫胎換骨。
那就先讓他失去鎮定。
人一慌。
就會很容易做錯事情的。
尤其太子這情況下。
段至誠道:“屆時,若利用的得好,可徹底離間陛下與太子。”
彆說撐住東宮了,恐怕皇帝頭一個先忌憚太子。
縫隙一出現,隻會越來越大,屆時再群起而攻,給皇帝一個台階。
一切自可水到渠成。
段至誠拍了拍蕭遲的手,“殿下,我們需堅持住。”
蕭遲閉了閉目,睜開,他點點頭:“舅舅,我知道。”
到了這個地步,隻能進,不能退了。
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他也退不起。
……
出了寧王府大門,段至誠就回了永城伯府。
和往常一樣。
唯獨有些許不同。
吩咐弟弟早些回去休息後,他獨自一人去了外書房,翻開案上卷宗,提筆,卻半晌沒有蘸墨。
他盯著半開的窗扉,夜裡庭院黑漆漆,棕黃色的絹布大燈籠在寒風中不停搖晃。
其實,剛在在蕭遲跟前,他的話隻說了一半。
另外一半,他沒有對自己的外甥說。
光靠堅持,靠自然醞釀,有太多不確定性了。
這並不夠穩妥。
實際上,段至誠已經有了一個很有可行性的計劃了。
這段時間,皇帝頭風發作很頻繁。
不過並無一絲消息傳出,連蕭遲都不知道。
偏段至誠知道了。
這倒不是他在皇宮有什麼厲害的消息渠道。
而是他觀察所知的。
其實,段至誠對皇帝這病是很了解的。他母親和先帝嘉妃,即是已薨逝的皇太後,自年少起就是閨中密友,早年交往是很頻繁的,他小的時候也常跟著母親進宮問安。
他和皇帝打小就認識,再加上段貴妃,對皇帝是很熟悉很了解的。
皇帝這病年少就有了,驟怒驚急易複發。
最嚴重一次是段貴妃賜婚昭明太子,大驚大悲大怒,直接臥床不起,長達數月。
這般知根知底,皇帝雖隱而不發,但在段至誠的著意觀察下,仍窺見了一絲端倪。
另外,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輔證。
所有奏章都經過中書省,什麼時候擬好的詔令,什麼時候遞上去,又在皇帝那裡停留了多久,才被處理發到門下省政事堂。
段至誠一清二楚。
他為相十年,對皇帝處理政事的習慣是非常了解的。
好幾次,皇帝處理政務的節奏突一頓,本應該當日下發的奏折都沒有發下去,過後奏折處理速度也比平日慢些。
他敏感察覺不對。
次日,他便著意觀察皇帝臉色和表現,確定,皇帝是頭風發作了。
與二子對峙,把控朝堂,用防太子,再加上政務繁重,久疲之下,皇帝身體不堪重負了。
根據奏折批複情況來判斷皇帝病情,段至誠可以肯定,皇帝頭症越來越嚴重,發作越來越重越來越頻繁。
頭顱之病,很容易引發大事的。
段至誠長籲一口氣。
到了今時今日,段家,寧王府,以及他們所有人,已經不能後退半步了。
一步差池,粉身碎骨。
不能讓太子曆練後越發純熟起來,也不能讓皇帝慢慢削去他們的羽翼。
冬季是頭風疾病急變的多發季節。
他必須把握住這個機會。
具體該怎麼安排,他已心中有數了。
但思忖過後,他還是不打算告訴蕭遲。
他這外甥重情,也免他兩難不好受了。
讓他來吧。
……
九月中旬,皇太子蕭遇順利完成的薦舉審核的差事。
皇帝誇他處事謹慎,深肖朕躬。
又問及兵部尚書戚達,大將軍仇崇等人,太子表現如何?
戚達仇崇俱道,皇太子殿下理事慎密,親力親為,全無疏漏,實乃社稷之福。
一時滿朝褒讚,東宮徹底走出先前低迷,重振聲威。
另外,總參處工作開展得十分順利。
顏瓊等人既得皇帝信重,自是有真才實乾的,十幾年厚積薄發,總參處很快成為除三省以外的另一核心中樞部門。
並且因為皇帝的重視和刻意抬舉,一時風頭無量。
而作為總參處一把手的皇太子蕭遇,更是聲勢逼人。
在皇帝的指示和支持下,和兩位弟弟鬥得是如火如荼。
禦史台頻頻上參人的折子。
常在河邊走,哪可能一點都不濕鞋?為官這麼多年,從公務都私人品德,從頭到腳去扒,多多少少能扒出毛病來的。
現在局勢一變。
皇帝以太子為刀,不斷去貶謫或調離蕭遲蕭逸一派的人。
一點一點地剝削,打壓。
蕭遲親自指揮,沉著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