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三郎,自然就是柳泉假扮的。
這一次,她接到的任務很不幸,大概就是“因為薩摩軍敗得比曆史進程快得多,所以你必須糾正一下這個江河日下的速度,替他們暫時多贏回來一點,好保證他們不至於在九月之前就戰敗”這樣的意思。
換言之,就是要助紂為虐,暫時站在薩摩軍一邊,與官軍裡的所謂“新選旅團”對戰了。
柳泉簡直嘔得肝痛。
不但要提防著不知道哪裡出錯、導致薩摩軍昏招迭出,而且還要頭痛著不知道在何方的、係統菌所說的那位“時之政府派出的任務者”。雖然就眼前的局麵來看,那位任務者應該也是必須幫助薩摩軍才能修複曆史,但那個人卻不一定像她這樣有著一個薩摩軍中的正式身份。
或許對方此刻屬於官軍也說不定——隻要稍微拖一下官軍的後腿,比如拖延行軍進程、在給養上動點手腳少發些武器下去之類的,也可以達到暗助薩軍的作用。可是這種身份就很不保險了——哪天假如她修複得太賣力而讓薩軍重新占了上風的話,對方時刻都能反製她。這可不是柳泉想要見到的事情。
因此,這也是為什麼她假扮男人,跑來冒充官軍輜重大隊的一名小小的伍長。一則為了替薩軍刺探情報,二則也是為了從中掌握一點關於那位時之政府任務者的消息——假如派發的給養輜重明顯數量和項目有問題的話,那麼幾乎可以確認對方就在官軍陣營之中了。
她替換的這位伍長,也是之前在她正打算發展一個內線的時候發現的。他並不算是特彆膽小怕事之人,隻是很平凡的一個町人之子,報名參軍隻是因為覺得是條不錯的出路,總比因為不是長子而繼承不了自家那間小雜貨鋪、最終隻能到彆的店裡做上門女婿兼免費雜役這種前途要強一些;結果沒想到沒幾年剛混上伍長就遇到了薩摩起兵造反,原本以為是官軍占著大義、所到之處必定敵人聞風喪膽,結果沒想到對麵薩摩軍隊的士兵比他們戰力更強,官軍並不占什麼優勢;眼看熟悉的同伴一個個死去,他不由得也幾乎嚇破了膽,每天都隻想偷跑回家,保命為先。
可是逃兵不是那麼容易做的,被抓住一定會砍頭;正在此時,柳泉化裝成的三郎出現了。
“三郎”在他麵前是個無牽無掛的孤兒,進了官軍就死也想往上爬,偏偏得罪了直屬上級,不自己設法的話這輩子都沒出路了;正好戰爭爆發,每天死傷無數,非常方便他自己假裝陣亡、然後找個合適的人頂替對方的身份活下來。這樣的話把對方的姓名和職位都接到手裡,自己可以擺脫惡毒的上司去謀求前程,對方也可以不受關注地順利脫逃回家保全性命——實屬兩全其美。
這位平時就存在感不高的伍長一聽,感覺真是絕處逢生,立刻就答應了“三郎”的提議。柳泉還貼心地送佛送到西,安排了人把他送出了官軍的駐紮範圍,以免他半途又被捉回來害她穿幫。
而桐野利秋方麵的關係,完全是係統菌為了任務而一開始就給她設定的大坑。
鑒於她必須暫時替薩摩出力——讓一個原新選組一番組代組長替薩摩續命,這簡直是慘絕人寰的設定——所以係統菌一開始就替她找了個接近薩摩軍上層的位置。
桐野利秋是西鄉隆盛的心腹大將,在西南戰爭中也追隨西鄉隆盛到了最後,係統菌乾脆就沿襲著柳泉之前那個“九條則子”的家庭背景設定,給柳泉安排了一個“九條家巴結西鄉大人巴結到最後居然上了薩摩的賊船,再想下船已經晚了,隻好硬著頭皮乾到底”的背景;並且因為在這個時空中,之前同為穿越者的九條道清已經被柳泉和土方在函館附近的深山中乾掉了,九條忠順這一支因而沒落,所以係統菌補全背景的時候也順手強行替九條忠順這一支續了續命,安排“九條則子”接手了九條道清留下來的暗線,假扮成又一位九條忠順的養子“九條道淳”,在戰前繼續為了九條忠順複興家族的野望出力奔走。到了現在改弦更張也晚了,順理成章地被安上了“西鄉大人的忠實舔狗”的標簽,隻好委委屈屈地跟著西鄉隆盛和桐野利秋繼續造反(霧!)。
柳泉:“……”
俗話說得好,舔狗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當然,桐野利秋也知道她“真實”的身份——九條家的養女,暗線的接手人,真正支撐九條忠順一支的掌家人——所以需要這些私底下勾當的時候,使喚起她來也是簡單粗暴。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九條忠順算是個投機者,隻是選錯了抱大腿的對象導致現在下不了船,隻能跟著走;在他們這種嫡係看來,舔狗舔狗,說穿了其實也不過就是一條狗啊。
不過,這樣也不錯。雙方都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反而合作起來更容易些。桐野利秋也知道她是被“綁上了西鄉大人這條船,將來是揚帆遠航前程遠大,還是隨著這條大船一起下沉,都是命運的安排啊!”——這倒是省了柳泉的事,不用時時刻刻都假裝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
但是任務還是不得不完成的。既然在薩摩軍的本部待不住,那麼出來刺探一下情報相對來說也是個合適的選擇。於是柳泉就頂著那個伍長的名字和職務——當然還有使用【高級易容術】偽裝好的一張新麵孔——呆在高瀨的輜重大隊裡發放了好幾天的給養物資。
……結果卻正好巧遇了以前新選組的同伴。
送走已經改名為豬野忠敬的久米部正親之後,柳泉暫時放下了手頭的工作,走到大路上,站在道旁,四下張望了一下。
看不到成隊出現的、穿著警服的人。或許是駐紮地距離此處還有一段距離,又或者是拿到給養和物資之後就立即開拔奔赴了田原阪。畢竟那邊的戰事吃緊——在一頓亂戰和大雨的攪局之後,戰局已經有了微妙的變化;薩軍重整旗鼓,利用地勢上和劍術方麵的優勢,已經暫時壓倒了官軍。所以警視隊要儘快趕往田原阪,最好一舉扭轉戰局,這也是應有之義。
柳泉最終停了下來,凝視著東邊的天空。
持續多日的雨已經停了。但天空中還是一片陰晦之色。眼看著下一場雨也許很快又將來到。
她默默地站在路旁,望著天際堆積的烏雲。直到有個麵容更為平凡的士兵從後麵趕上來,站在她身旁,若無其事似的低聲說了幾句話。
大路上人聲嘈雜,一片混亂。沒有人注意到這邊兩人的交談。
但實際上,那個士兵也是她手下——或者說,九條道清所建立的暗線其中之一——所假扮的。他來報告的是,已經探明警視隊中準備選拔出一批劍術和經驗都極為優秀的巡查——也就是警察——組建一支名為“拔刀隊”的隊伍,強攻田原阪。
“聽說,要不惜一切代價,決死也要拿下田原阪——”那個密探對她低聲報告道。
“聽聞大警部等人揚言‘開戰以來敵方火器射術未精,我等不過犧牲數百人;為了拿下田原阪,打通此一交通要衝,即使再犧牲一千人亦不足為奇’。”
柳泉垂在身側的右手五指驟然蜷起緊握成拳!
她沉默良久,果斷說道:“我要回田原阪。這個消息必須報告給桐野……大人知道。不能坐視敵方將要發動的猛烈攻勢……”
那個密探聞言並未對此起疑心,隻是低眉順目地應了一聲:“是的。……但是,輜重大隊這邊的事情怎麼辦呢?”
柳泉輕輕地笑了一聲。
“……隻好從今晚開始裝病了。”
雖然不能在彆人身上應用【高級易容術】,但她還是可以使用高超的化裝技巧替彆人也偽裝一下的——不然當初她在箱館陷落後,那些隱居深山的日子裡,拿什麼教副長呢——所以她在那位密探的外形上動了一番手腳之後,就留下對方繼續潛伏,自己則連夜趕回田原阪。
“官軍的增援到了”這個消息,其實報告不報告都沒什麼太大的意義。“他們弄來了一群劍術高明的家夥打算強攻”也屬於廢話。真正重要的是警視征募隊的先遣隊,或者說“拔刀隊”——再準確一點說,齋藤一所在的那支隊伍——在田原阪的戰況。
礙於任務在身,這一次自己也是處於敵方陣營這種草淡的設定,柳泉不能就這麼大喇喇地跳出去亮明自己“原新選組一番組代組長清原雪葉”這個身份,歡歡喜喜地跟小一來個相見歡。
首先,要向他解釋清楚自己為什麼搖身一變成為了接近薩軍高層人物的反賊之一,就是完全不可能的任務。再者,假如小一可以體諒她的苦衷,希望她“棄暗投明”離開薩軍,加入他這一方,她的任務還沒完成,就這麼一走了之,也是不可能的任務。
綜上所述,柳泉隻能忍下與小一相認這個選項的巨大誘惑力,繼續當著她的反派。
然而這也並不能代表她不可以在執行任務的同時,關注一下小一的安危——雖然現在他的年齡大概已經不能夠再以“小一”這樣的名字稱之了,但是這一點也不妨礙她繼續對他感到懷念、牽掛和親切,並努力在任何時刻做一切可以的事去保證他的平安。
警視征募隊的先遣隊很快抵達了田原阪。在山坡上,薩摩軍已經重新擺好了迎戰的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