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大戰使得本營裡最忙碌的地方變成了醫療救護點。人手不足的窘境使得柳泉出現在這裡幫忙也顯得那麼順理成章。
這一次柳泉的新身份是“為了招待貴客而特意派一個小隊從附近城鎮裡請回來的藝伎”。擁有【終極易容術試用裝】這一金手指的她現在可以一秒鐘換臉,行動起來簡直易如反掌——她率人在道路上製造了一起小小的遭遇戰,馬車在混亂中翻下路旁的深溝;當薩軍小隊佯裝不敵被擊退、官軍慌亂起來尋找那位倒黴的藝伎時,柳泉就表演了一番“艱難地從側翻的車廂中爬出來,所幸並無大礙”的脫險記。而真正的那位藝伎則是已經被早就埋伏在坡下的薩軍帶走了。
係統菌早就在閒聊(?)中和她說過,薩軍和官軍雙方不但戰場上打得起勁,戰場外為了抹黑對方也是不遺餘力——薩軍甚至宣傳說官軍在熊本城被圍攻的時候,那些大人物們還天天在熊本城內請藝伎飲酒歌舞作陪,還畫了好多畫聲稱是“原樣呈現”;這些畫作流傳到後世,還真的作為印證而被很多人相信。
不知道是不是創造這個同人世界的作者菌也在搜集資料的時候相信了這一傳言,這個世界的隱藏設定裡也有這一條。現在西鄉從道雖然不在熊本城內,但本營的那些大人物們自然也不敢怠慢;即使熊本城被圍、沒可能從城內邀請藝伎前來作陪,但是也為了招待他而去最近的城鎮請來了當地最有名的藝伎,也算是儘心儘力了。
當然,現在這個傳說中多才多藝的美人兒內芯換了個人,就變得不那麼多才多藝了——柳泉推說馬車側翻時摔傷了手,不方便彈奏三味線;幸虧琴師也不難找,那些人勉強在本營附近的村莊裡找了個老琴師過來救場。
不過這個美人兒在白天不營業的時候,表現得還挺“深明大義”——她主動去了醫療救護點幫忙,頭巾一包袍袖一紮,卷起包紮傷口用的乾淨白布來速度比那些雜役還快;她還刻意在臉上蹭了灰,混雜在一群從附近村莊裡找來的婦人中間立刻就不那麼顯眼了。
雖然說這麼做多少有點墮了她身為高級藝伎的格調和行為準則,但戰時一切不太正常的行為多少都有個從簡的理由,何況這位名叫“雪子”的藝伎本來也就不是什麼京都或江戶花街的太夫,在這種小地方營業的姑娘哪裡還能講究那麼多?
而且,她來到這裡的前兩天,都沒有見到所謂的大人物,更沒有營業(大霧!)。不過想想看以前自己那貧瘠的相關見識裡,大概這也是行業規則的一種,循序漸進才是美,架勢和格調是要靠時間和金錢堆砌的(超大霧)。
於是她安心混跡於醫療營中,隻用一天時間就跟那些所謂“新選旅團”的傷兵們混熟了,獲得了很多薩摩那邊不屑一顧、但對她自己來說卻很重要的訊息——
比如“我們隊中劍術最好的那就是內藤先生啦!咦,你問他叫什麼?內藤……勝人,勝是這麼寫的——”。
再比如“雖然內藤先生已經不算是很年輕了,但的確還能看出來,他年輕的時候準是個美男子!就是現在,大家一起出去喝酒,店裡跑堂的侍女眼睛也全都看著他!彆人全都敵不過他啊!”。
還比如“內藤先生作戰可英勇了,就算那些會津人也敵不過!而且他每次立下戰功以後差不多都要辭謝上級的獎賞,說自己完全是為了信念才會一直戰鬥的,不是為了榮華富貴!”。
又比如“內藤先生那種身手怎麼可能受傷呢?不過他是不是以前在戰鬥中受過傷啊?好像陰雨天氣的時候他的腿有點一瘸一拐呢?”。
柳泉:嗯嗯……嗯?!
她正披著“雪子”的外殼,探聽著土方先生的八卦探聽得起勁,但乍然聽到這麼一個消息,她臉上的笑容有點凝固了。
“他……沒來這裡治療嗎?”她試探著問道。
那個傷兵大概不是以前接近會津藩或新選組的人——“新選旅團”裡當然也有一些當年的幕軍之外的士兵——他搔著頭發,一條傷腿纏滿白布架高在那裡,尷尬地笑了兩聲,答道:“內藤先生啊,那可是個要強的人……除非疼痛得很厲害,否則我覺得他是不會表露出來的……”
柳泉點了點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給他的旁邊放了一碗湯藥,假裝忙碌地走開了。
也許是因為她扮演的這位“雪子”是特意請來的藝伎,地位畢竟和那些充任雜役的婦人不一樣,所以在本營裡也給她安排了一個很小的房間。雖然簡陋,但卻是個單間,並且位置還很偏僻,正好適合她潛行出去而不會引起太多注意力。
傍晚時分,柳泉離開了醫療營,腳下匆匆地走著,愈走愈是飛快,到了最後簡直像是要起飛一樣。
她不敢崩了“雪子”的人設,否則的話她早就使出【高級輕功】這項技能了。因為午後她已經在和那些傷兵的閒聊中不動聲色地打探清楚,那位他們眾口一詞稱讚的“內藤先生”住在哪裡——並且,最近因為連日陰雨不斷的天氣和強度很大的行軍及作戰,聽說他的腿痛了起來,有點不良於行;所以他不但連續兩三天錯過了正常的操練,還需要仰賴於他人為他送飯。
現在正是最好的時機。晚餐前正是預定的操練時間還沒結束的時候,想必他們的宿處不會有幾個人留下來,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隻有那位“內藤先生”一個人在——而柳泉事先已經想好了自己出現在那裡的借口。
她站在一間長屋的某扇門前,深呼吸了一下,才勉強平定了自己波瀾起伏的內心,裝出一副平常的樣子來,揚起聲喊了一句“失禮了!”就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房門。
時值黃昏,長屋內尚未點燈,光線有點昏暗。不過柳泉仍然一眼就看到了在長屋深處的鋪位上,盤膝坐著一個人。
那個人的一條腿半伸著,似乎身體的重心都落在另外一條半屈起來的腿上;這種坐姿並不如何舒適,當柳泉打開門的時候,他正在有點費力地試圖用手肘支撐在榻榻米上、慢吞吞地調整一下重心的落點。可是柳泉突然出聲開門的動作或許是讓他大為意外——同時他似乎也不願意自己的窘態被其他人看見——他的身體猛然搖晃了一下。
柳泉一瞬間就忘記了自己進來的借口,也忘記了自己現在頂著的人設——她衝進了房間,幾步就來到那個人的麵前,下意識地就要彎下腰去扶他。
可是那個男人在搖晃了一兩下之後,艱難地穩住了重心,並沒有摔倒。他在十分危險地撐住自己向後仰倒的身子之後,才抬起眼來對她投過來一瞥,目光中含有詫異、警覺和詢問的意味。